家乡万荣位于山西南部，战国时魏国设汾阴邑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家乡万荣位于山西南部，战国时魏国设汾阴邑，汉代为汾阴县,因汾水南流过县,故称汾阴。唐代改为万泉县，新中国成立后万泉与荣河两个地方合为一县，就改称万荣县。晋南很多地名，名不符实者有之，平陆不平，稷山无山，万泉无泉。万泉何止无泉，而且十年九旱，所以一提及万荣，前面往往还可以加一个“干”字，就成了“干万荣”。以前逢天旱时，乡村的土路往往被人车碾踩积成厚厚的一层浮土，人走在上面会冒白烟，人们裤腿膝部以下总是灰白地沾着一层土屑。因地处峨嵋岭的高处，土厚水深，地下水汲取困难，干旱时庄稼无法浇灌，家乡的农业基本上是靠天吃饭。遇上风调雨顺的丰润年景，收成就好，碰到干旱年岁，就只能欠收，所以人们惜水、节水的传统由来已久。

我们小时候，听到好多万荣笑话中就有关于水的桥段，民间文学的创作往往体现了民众的心之所系。有一个笑话，听起来很辛酸，说是因家里孩子多，洗脸费水，家长早上起来就让孩子们站成一排，含一口水漱完口，然后口吐莲花一样往空中一喷，孩子们沐浴着口水搓吧搓吧就算是洗了脸。笑话虽然言过其实，有夸张和恶搞的成分，但其中透出的乡人因缺水而惜水的生活习惯却是真实的初衷。以前家里有祖上传下来的一个生铁脸盆，外形极像一顶铁制的小号头盔，份量重，容积小，属于省水模式设计，盛满水刚好能够淹没住一小块毛巾。笑话归笑话，万泉缺水是真的，却没有段子里那么严重，至少我们从没有为用水发过愁，因为我们家家都有用来蓄水的旱井，一个夏天蓄足了雨水能让一家人一年都用不完，其他生产生活用水也主要依赖旱井里的蓄水。以前有人说过，老家的旱井作为家乡标志性的传统节水工程，完全可以尝试申遗。

说到井，老家的井分为两种，一种叫“天水井”，即旱井，用来储存雨水供人畜饮用的水井，通常十至二米深，另一种是开采地下水的叫“上水井”（有人写作盛水井），即深水井，在峨嵋岭的黄土高原上凿深井最深的可达四五百米。以前生产工具落后的年代仅靠人力凿井，难度极大，所以每个村子没有多少深井，家里只有蓄水用的旱井，旱井是出不来水的，准确点说我们那里的旱井更像是一口水窖。旱井供给着一家的人畜用水，其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以前弟兄几个分家时井不能分，家庭关系更多时候还靠着井来维系。在家里，井是家里最受保护、禁忌最多的设施，井里的蓄水量和水质往往也成为一个家庭的象征。

那时候每当下雨，家家户户都忙着打开通向旱井的水眼，雨水落到地上，再汇聚井里，经过沉淀就可以满足使用要求。为了应对那些习以为常的旱情，各家各户的旱井都挖得非常大，最大的旱井井肚子里面可以赶开四匹骡马套的大车，目的是为了能够蓄进足够多的水。所以一般人家的井一次降雨是吃不饱的，只有在雨季里几次降雨过后，才会填满它那饕餮般的肚皮。因此，下雨的时候，人们不是躲在家里避雨，而是在雨地里前后奔走，查看旱井的吃水情况。有时候，雨是在半夜里开始下，家里的大人就在夜里匆忙地为旱井蓄水，等到一切都忙停当了，我们这些熟睡的孩子才被院子里的响动惊醒。那时，我总是奇怪他们怎么会知道夜间有雨，可能对雨水期盼已让他的神经对雨格外敏感，也许那种期待经年累月下来已近乎成了一种宗教吧。

水是生命的起源，也是农民的命根，仅靠旱井，只能解渴，还无法提供给农业发展更多的血液。多少年来，为了与干旱抗争，家乡人在进行诸如滴灌、渗灌等节水农业尝试的同时，也努力地在黄土的褶缝中寻找水脉，有不少村子成功地打出了多眼出水量较大机井。近年来回乡，我惊奇地发现原来干裂田间地头已经安装了可以灌溉的水管，曾经在黄土高原上不可想象的有水浇地也在一些乡村正在成为现实，我们村里的自来水还可以引到家里，用水的确比以前便利多了。有了水的保证，原来干旱的土地也开始创造了新的奇迹，这些年万荣苹果已经成为了家乡农业的一张新名片，并且有了可观的市场效益。除此之外，大棚蔬菜、瓜果桃杏也开始规模种植。水改变了家乡人的生活，也在悄悄改变着家乡的面貌。现在许多人家经营的桃园、果园每年可以为他们带来了令人咂舌的收益，吸引着更多的人借此致富。不过值得忧虑的是，经济上的红利无疑带来了用水量的增加，过度抽取地下水浇地的现象也开始出现。旱井尽管仍然发挥着重要的蓄水功能，但人们开始有了依赖机井开采地下水的趋势，似乎水的问题已经解决，不再是一个困扰多年的难题。其实，我们面临的干旱问题始终存在，也将长期存在，节水任何时候都是家乡农业乃至全国农业不变主旋律。而且，任何过度使用地下水都不应是一种明智之举，这既需要正确的引导，也需要找到更好节水的途径，还需要走出一条可持续的科学用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