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绿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2 02:51 阅读(0)
橄榄绿
作者：黄信众
离下班还有半小时，你就早早地关了电脑，收拾好办公桌上的茶杯、报纸，捻着手串上一粒粒的菩提子，百无聊懒地等待着打卡时间的到来。自从过了“知天命”之年这道坎，你就真的认命了，像泄了气的皮球，怎么拍也蹦不起来了。离退休时间还有些年头，人们把这叫做“退二线”，你把这称作是“垃圾时间”，就像赛场上两支比分悬殊的球队，离终场哨声吹响前的那段难熬的时刻，场上的队员、裁判，场下的观众，大家都盼着时间快一点过去。
看着单位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你想起从前的自己。可三十多年的机关生活，早已把一块砺石磨成鹅卵形，静悄悄地伏在河底。没有怨天尤人，如今的你再也不用加班了。你挂在嘴边的的口头禅是“不想增福寿，只要保平安”，能够顺顺利利地度过退休前的几年，万事大吉。
你回到家时，老伴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一桌丰盛的菜，都是儿子爱吃的。儿子呢？
部队政委来电话，紧急召集，要出海执行任务。这不，饭都没吃就出走了。老伴的抱怨声里，却有几分傲娇。
说起儿子，你和老伴一样的自豪。你至今难忘，送儿子去当兵的那个场景。临行前，儿子向着你立正，右手举在帽檐下，两眼炯炯有神，这一个标准的军礼，差点把你感动出老泪来。
儿子的军大衣搭在客厅的沙发上，橄榄绿的颜色在红木沙发上格外的醒目。你顺手抄起大衣，披在身上，走到镜子前看着。军服穿在你的身上，似乎还挺合身，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是的，你也曾经有过一个美好的愿望，那年报考志愿，你的志愿栏上曾经写下过一个警官学院的名字。可在体能测试环节，当你看到其中一个项目是从行进中的边三轮上跳下，你的脚心发痒，双腿打颤。你胆怯了，你被淘汰了。
老妻站在你背后，用手抚平军服肩背上皱纹，又拉一拉袖子，对着镜子里的你说，儿子把这件大衣留在家里，说是给你挡风避寒，他在部队还有一身新的。你在家可以当外套穿，一会儿出门散步，记得披上，外面风很大。
你转身，立正，冲着老伴行了一个军礼。老伴乐了，说，可别给儿子丢脸。
像往常一样，你在晚饭后都去江边栈道散步。橄榄绿的军大衣披在身上，暖意融融，似乎还留着儿子的体温。你走在休闲步道上，不知不觉地将胸脯挺起来，迈着正步。你身上披着儿子的军服，仿佛自己也是一名武警战士。
夜色下的公园，江水倒映着两岸装饰一新的灯光，分外迷人。公园里有一段玻璃栈道，被年轻人奉为城市里的“网红打卡”处。那是栈道的最末端，远远地往外伸出，悬空在江面上。你从来不敢靠近，甚至看到那些拍照的人做着危险的动作，一颗心就砰砰乱跳，仿佛自己面临着激流湍急的深渊。
半道上，你看到一群人往前跑。你听到他们说，前面有人落水了，是个女的。你没有随着人群凑热闹，那不是你的风格。你依然悠闲地漫步在栈道上。一会儿，一群人又吵吵囔囔，一路跑，一路喊，漂下来了！沉下去了！就是没有人下水救人，毕竟是寒风凛冽的冬夜啊，还有那护栏外五六米高的陡峭斜坡。
你小心地俯身在栏杆上，往下看。你看到江水里的一个红衣女孩，一沉一浮向下游漂去。
刹那间，你感到身上那橄榄绿的军服仿佛有千斤重量，压在肩膀上，体内一阵燥热，是热血在涌动，是肾上腺素飙升，从来没有过的兴奋和冲动。
你将身上的军服脱下，交给身边的一位旁观者，纵身翻过栏杆，顺着陡坡疾跑下去，跳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县里表彰你的见义勇为。当你和电视台记者再次来到江边，看着护栏外陡峭的斜坡，你的脚掌心发痒了，你双腿打颤了。你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当时怎么就敢翻过栏杆，冲下斜坡跃入冰冷的激流。那个英雄是自己吗？你面对着摄像头和嘴边的话筒，嘴里嘟嘟囔囔竟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