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红心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2 01:51 阅读(0)
一颗红心
闫树军
那是我第一天上学的日子。
记得很清楚，早上故意赖在被窝里不起来，是大姐帮我穿衣服，还说了一堆好话。
娘的痨病又犯了，气喘吁吁，痰咳不止。她见我耍赖，没好气地说：“今天不上学，看我不拧断你的耳朵！”
听了娘的话，我觉得好委屈。大姐笑着说：“看看，看看，又惹娘生气不是？”
这时，海龙来了。他是我最要好的小伙伴。嘴里嚼着东西，肩膀上挎着一个带红花边的绿色书包是他娘给他做的。
看到他，我心里才渐渐舒畅起来。胡乱洗了把脸，在饭桌上拿起一块薯面窝窝头啃着就走。姐姐在后边喊着：“带上书包……”
今天上学的孩子真不少。老师教我们唱《我爱北京天安门》；海龙因为个子矮一点，坐在我前面；最后，那位梳着小辫子的女老师布置作业说：明天来上学，每人务必让家长制作一颗小红心，上面用黄线绣上个忠字，然后用别针别在上衣上。
“听清楚了吗？”老师用尖嗓门喊着。
“听清楚了！”孩子们的喊声遽然盖过了老师的声音。
回家的路上，我跟海龙走在一起。一边走，一边玩，在路边低矮的篱笆里，发现了绿油油的一畦烟苗。海龙突发奇想，做起了恶作剧。他对我说：“这是陈秃子家种的烟苗，给他拔一拔，让它长得快点！”
那时候还不知有拔苗助长这么个词，我和海龙就无缘无故地做到了。
到了家，娘跟大姐正在炕上用五颜六色的布料糊鞋样。我凑了上去。大姐扭头看看我，端着碗里的浆糊跟我开玩笑说：“饿了吧，你吃点？”
我遽然一笑，又抬高声调，把老师的话重复一遍。大姐在炕上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块合适的红色布料。我心里咯噔一下，对他们说：“我不管，反正老师让明天交上。”
吃罢饭， 趁大姐跟娘收拾碗筷的功夫，我自个把柜子里娘唯一陪嫁的红色包袱皮，用剪子剪掉一角，并心安理得地对娘说：“可找到了，明天我也有小红心了！”
吃罢午饭，海龙又提前来了。他手里捏着一颗漂亮的用红色布料做成的小红心，上面用金丝黄线绣着一个大大的忠字。我看了一眼，觉得又羡慕又嫉妒。心想，怎么老是海龙占着上风呢？他的娘肯定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呢！
此事好长时间都让我耿耿于怀。
在上学的路上，我和海龙发现陈秃子家的烟苗在阳光下一颗颗都打了蔫。我俩相互望着，心不由得“砰砰”直跳。
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陈秃子大爷站在大街上先是跳着脚一通怒骂，然后又变得无声无息；最后，他终于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找到我们家来了。他对娘说：“有人看见你家老小跟海龙那个王八羔子中午在那儿走来着，海龙也招了；你看这好好的烟苗……”
娘眼里含着泪跟人家赔礼道歉，并说多少钱我赔！
不用说，晚上这顿饭一家人都没吃好，娘还用笤帚疙瘩狠狠揍了我一顿。
我心里恨死了海龙。要不是他，我这顿揍也挨不上，这钱娘也不用赔。
第二天早上，海龙果然没有来找我。我蔫蔫地起床，觉得没脸见人，也没有再提小红心的事。等到吃完饭临走的那一刻，娘从怀里掏出一个比海龙那个还要精致的小红心递给我。我脸一红，蔫蔫地笑了。
娘说：“记住了吗？”
我明白娘的意思点点头。
娘说：“上学了，就变成大人了，以后偷鸡摸狗的事咱就不能干。”
我继续无声地点着头，然后用手摸摸头顶，心想：这笤帚疙瘩打的可真疼，要是娘知道这红布料的事，早晚还得挨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