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0 08:10 阅读(0)
归去来兮
□ 吉林 颜姝冰
(一)
父亲拿着烟卷,斜靠在沙发上,猛吸两口,伴着强烈的咳嗽声吐出烟圈,飘飘荡荡,在空气中逐渐消散……
我抬头望向窗外,树梢上的叶片,有些黄红,有些浅棕,点缀在大堆绿色中间,飘摇,晃动。
又到了水稻成熟的季节,田里的稻穗,饱满地垂着穗子,金灿灿的,风轻拂过,微微摆动着身姿。曾经儿时的故园啊,应是这样一片景象了吧。
在这城市里,秋天的感觉,仅有零零落落褪去绿色的叶子,仿佛那副充满生机的秋离去了。父亲吸完了烟卷,懒懒地躺了一会,然后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动起来,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父亲的头上,青丝变华发,仿佛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好似昨日,父亲还是那个身体硬朗,行走在田间,任劳任怨的青年。
我想父亲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气吧。
父亲今年已经快到六十了,人生一大半的路程走过。父亲比我大了足足三十六岁,我的出生,不是老来得子,而是因为姐姐的夭折。面对我的到来,是喜悦,也是悲痛。我就这样在“四口人”的家庭中长大,承载了两个人的寄托,肩负着两个人的责任。
我打开了窗,看着过往熙攘的人群。父亲依旧在屋里走着,还念念有词:“我把我的烟卷丢在了哪?我的畔畔啊,你看到了我的卷烟的小盒了吗?哎呀,你这个孩子,怎么乱跑,春天来了,夏天也快了,你来看啊。”
是的,畔畔就是我,期盼,田畔,那是父亲一生的心愿。而如今的父亲,却糊涂了,时间颠倒,季节不知。在没有色彩的城市秋天里,他忘记了他的稻子摇摇欲坠。
大约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和父母搬到了城里居住,进入学校读书,一步一步,直到大学。对于田野的记忆,在我的脑海深处只留下来了一片金灿灿的稻田,而其余关于乡村的故事是父亲讲给我的。我一直盼望着可以回到那里去看看,看看蝴蝶怎样在鲜花上舒展翅翼,听听蛐蛐怎样在月光下歌唱——这也是父亲的梦。在遥远的天边,在手边的天地,有着故乡,有着信仰,踩着肥沃的黑土地,走啊,走啊,永远不回头。
(二)
仿佛父亲的衰老就在一夜间,仿佛母亲的召唤就在他的耳边。分别许久,待我千里迢迢赶路回家,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躺在病床上,干皱微黄的皮肤,一双空洞的眼。不知道为什么,躺在那里的父亲,神智似乎清晰了很多,对我讲着年少的姐姐,说着他年少时的麦子,拨动在父亲的心弦。他说,母亲在天国等着他。
我仰起头,充斥着眼眶的泪珠,顺着心田滑落。我微笑着对父亲说,畔畔在呢,畔畔回家了!
检查结果下来了,肝癌晚期。我陪在父亲身旁,他睡,我伏在他身侧睡,他醒,我听着他的故事。
姐姐铜铃般地笑声回荡着,掺杂着桌前的风铃声,混着远处传来的麦子的香气,在杨柳的低垂下,捉起逃生的扁了勾,捏着它的后腿,一遍遍念着:“扁了扁了勾,你挑水,我喝粥。扁了扁了勾,你挑水,我喝粥……”声音渐渐隐去,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孩儿歪着头、咧着嘴笑着,然后缓缓离去,独留清澈的背影。
母亲向我们走来,一手牵着姐姐,一手牵着我,在田间走着,天空是清透的蓝,揉着雪白蓬松的云,散着棉花糖的味道。母亲放声歌唱:“正月里来是新年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啊,家家里来团圆会啊,少的给老的拜年啊……”悠扬的小冒随着母亲的声线滑出,传到了田边的家家户户,爆竹声伴着母亲的歌声响起。母亲敲响了他户的门,门边火红的对联,喜庆的门神,映着母亲被风吹得透红的脸,春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