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崭新的土地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4:21 阅读(1)
我们崭新的土地
文/陈念祖
从来没有见过日头从这么低的地方落下去。一个深红的剪影贴在沙漠背上,与我对视,巨大无比。还没有钻进地平线,沙漠上一片茫茫的水汽已经将它淹了进去。这是我到荒茅滩的第一天见到的落日。
田间道边的麻子叶窸窸窣窣一阵响,钻出一个人来。背上驮着一个装得憋鼓鼓的旧化肥袋子,他的身子使劲向前倾着,想来很重。草帽遮着脸,我能看见花白胡茬的下巴。
背袋子的老人走到了这里惟一没有黄沙的地方——打麦场上,侧身一撂,背上的东西腾的一声跌到地下,从袋口里骨碌碌滚出两个葵花盘子。老人卸去了重担,直起腰。一只手摘下草帽,另一只手拿袖口在额头上擦汗。
“各家的人都回来了没?回来了就出来,我有个事哩。”老人可嗓门叫了起来。随着叫声,地面上陆续冒出三个人来。在这片不大的沙滩上散布着十来个窝棚。窝棚都搭在挖在地下的方坑上,与别处一样平,不操心看,真难发现这里已是个特殊的村落。
窝棚里钻出来的人都围到老人跟前问:“孟队长,有啥事?”
老人说:“我看见一辆拉砖的四轮车陷在沙窝里了,我们快去帮一把。”
“喂!叫你取柴,怎么老半天取不来。面都在锅里睡着了。”刘三凶巴巴地吼了一声,他站在出窝棚的马道里,只露出个头,瞪着我。我赶忙到麦草垛上抱了些麦草向窝棚走去。身后传来孟队长的声音:“刘三,别人都要推车去,你怎么喊死不出来?快跟我们走。”
“你们爱去你们去,我还要忙着做饭。”
“你怕饭烂在锅里不去也行。叫这个娃娃跟我们去帮忙。”孟队长说。
“他爱去的话,我管不着。先得把柴给我抱进来。”刘三说完,一缩脖子不见了。我把麦草抱到了窝棚里,放到小锅台前,对刘三说,我跟孟队长他们推车去。刘三抓了一把麦草塞进已经没有火焰的灶口里,鼓着腮噗噗地吹火,不搭理我。我讨个没趣,到窝棚外边去找孟队长他们。
孟队长和那三个人已经各抱着一抱麦草走出去一大截,我空着手快步跟上去。在一条水泥U形槽镶成的水渠边,我赶上了他们。后来才知道,人们管这种窄窄的水泥渠叫斗渠。沿斗渠南侧新铺的石子路往东走了一会,就见路左边的沙滩上停着一辆四轮车,拖斗里砖块码得高高的。有一个人坐在车旁边的黄沙上抽烟。还有一个,正撅着屁股钻到拖斗下,潮湿的黄沙从那人的屁股后一锨一锨冒出来。真像个打洞的黄老鼠。
见我们五个人来了,那个坐在地上卸了气的人又来了精神,站起来从压扁的宏图烟盒里掏烟给我们递。车下边掏沙的那个,也直起腰来,汗淋淋的脸上露出笑。
孟队长绕着车看了一圈,说:“车轱辘下的沙不能再掏了。再掏,车轴就要驮到地上了。到那时除了卸砖再没有别的办法。”
开车的说:“前后都让黄沙拥住了,不掏有啥办法?”
“我们抱来了麦草,衬在车轱辘下面。只要车不往下陷,就能往前走。”孟队长说。
开车的当然懂这个,只是刚才没有东西往车下边垫。我们把麦草铺在了四轮车的前后轮子下,刚才抽烟的摇着了车,坐上去挂档,其余六个人在车拖斗后边用肩膀使劲推。四轮车一阵轰鸣,冲出了刚才陷下去的坑。大家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露出来,那机器又在十几步外停住,黑烟冒了两冒,熄火了。于是我们又围上去用铁锨清沙,用麦草垫路,用肩膀推车。孟队长一边干活,一边和拉砖的人聊天。问学校什么时候才能修好。拉砖的人说,今年一定能修完,明年春天学生就能在新教室里上课了。孟队长高兴地说,修快点好,学生要能在这里念书,他明年就把家全部搬下来。又说我们的麦草多,叫修学校的人只管取过来铺在这一段不好走的路上,以后就不用这么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