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妹子

 

文/张俊红

                         

 

茶妹子是我在大学时的校友，比我小一届。我与茶妹子相识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那时只要没有特殊的事情，我每到星期天都会到图书馆看书。我常坐的位置，是馆内一处最偏僻的角落。我发现有一个女生也喜欢坐在这里，而且我还发现，我们有一个相同的嗜好，那就是都喜欢喝茶，这在女生中是并不多见的。日子久了，我们相互熟络起来，有时一同从图书馆出来，我们还会在校园里散步聊天。

 

女孩告诉我，她姓雷，来自福建宁德。我说雷姓很稀少哦。她说自己是畲族人，雷姓在畲族中是大姓。我们学校是民族学院，几乎各个民族的学生都有，但之前我还从未听说有畲族学生。我告诉她我姓张，来自东北辽宁，是满族人。

 

我们尽管来自不同的地区和民族，但相近的性格和相似的兴趣爱好，让我们成为相谈甚欢的好友。我们在一起聊各自民族的历史，传统文化，风俗习惯等等，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

 

记得有一次，我告诉她，我们满族人的习俗是不吃狗肉的。想不到她竟激动地拉住我的手说，啊呀，张姐，咋这么巧合，我们畲族人也是不吃狗肉的呀！我同样感到有些意外，想不到两个不同的民族竟然有着相同的习俗。我接着告诉她，据传说是我们的祖先努尔哈赤在一次逃亡途中，是一条黄狗救了他的性命，因此我们满族人才不吃狗肉。她讲道，畲族人不吃狗肉，可能与作为畲族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盘瓠信仰存在某种关联。盘瓠作为畲民的图腾，其原型就是犬。

 

相同的传统习俗，让我们的心贴的更紧了。当然，我们在一起交谈最多的还是我们共同的兴趣爱好——茶。畲族人对茶情有独钟，把其视为“神汤”，养成了“日不离茶”的常年的喝茶习惯，“饮三道茶”是畲族最具独特风情的饮茶方式。畲族人种茶有着悠久的历史，鎙源应早于陆羽《茶经》问世以前，畲族人居住的山上无处不种茶，从而留下了“畲山无处不种茶”、“畲山无茶不成村”等谚语。

 

她请我喝她从家乡带来的茶。她告诉我这是畲茶中的上品，叫做寨凰白毫银针，是她考上大学爷爷奖给她的。我初饮该茶时，不禁脱口问道，怎么这茶有股药香？她解释道，白毫银针，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宝。白毫银针越陈化，它的药香越浓郁。爷爷送我的白毫银针已经珍藏十几年了，那药味能不浓郁嘛！我们东北虽然不产茶叶，但我的父母嗜茶，在他们的熏陶下，我上高中时就开始饮茶了。我饮茶没有固定的品种，南北兼容，红茶、绿茶、普洱茶，一路通吃；由于饮茶日久，对茶的好坏还是能说出些道道来的。我品寨凰白毫银针，可以用清、香、淳、爽总结，不由得赞道，不错，真是难得的好茶！她自豪地扬扬眉毛，说，如果用她们家乡的泉水冲泡，那“神汤”就更美妙了。

 

在一次学校举办的联欢晚会上，她唱了一首《敬茶歌》，引起不小的轰动。她的声音纯真净美犹如天籁，《敬茶歌》乡土气息浓郁，仿佛是从大山深处吹来的清爽的风，人们从此记住了畲族的《敬茶歌》，记住了这位会唱歌的畲族姑娘，她也从此被同学们亲切地称为“茶妹子”。当我称赞她歌唱得好时，她有些腼腆地笑笑说，这没什么，在我们家乡，就连几岁的孩子都会唱《敬茶歌》，而且比我唱得好的人多着呢。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见到茶妹子，她的舍友悄悄告诉我，茶妹子谈恋爱了，对方与她同班，是个广东当地的男孩。在我毕业前夕，茶妹子到我的宿舍来看我，我热情地接待了她。我边沏茶边问道，听说你谈了一个男朋友，进展的怎么样啦？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过了片刻才悠悠地说，张姐，我们可能要分手了。我说，那为什么呢？她说，因为我准备明年毕业回家乡教书，可他想让我留在广东，回他的家乡福州去。我说，福州经济发达，不是比你的家乡要好嘛，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家乡呢？她抬起头，缓缓说道，我的家乡是山区，生活条件很艰苦，这些年去了许多支教的老师，都没待上多少日子就走了，我们乡多少年都没有出过大学生了。我大姐早年嫁到了城里，姐夫家是做买卖的，生活条件比较好，我小学还没有毕业就被姐姐姐夫接到了城里读书，这才有幸考上大学。沉默了片刻，她忽然提高了嗓音，两只大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我跟你说，我们山里的孩子并不笨，只是没有好老师教他们，我从上大学的那一刻起，就下决心毕业后一定要回家乡去，教我们山里的孩子们读书······听着她发自肺腑的言语，望着碧透的水杯里上下翻滚的正在努力绽放自己的茶芽，想起这样一句话，“生命中的辉煌时刻，正是茶的精彩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