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扇窗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1 11:41 阅读(0)
另一扇窗
黄明,女,株洲人,于株洲市荷塘区任小学教师。曾在《文艺窗》《株洲日报》《渌湘》《岳阳文学》《湖南文学》发表文章数篇。现为株洲市作家协会会员。
对张富贵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晴天霹雳。
在他面前的是眼睛已经哭肿的老伴。她现在已经声嘶力竭,已经满脸绝望,还在强打精神哼出一串串悲哀的调子。张富贵不觉鼻腔也一阵酸涩,渗出一汪泪。他抬起手,手掌飞快从鼻梁处往两边各抹了一下,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朝门外望出去。
他现在只清楚一件事:儿子没了。
老伴突然一声哭嚎,把张富贵从茫然中叫醒过来。他朝老伴走过去,蹲在她轮椅边。老伴抓住他的手,哭得更绝望了。他站起来,俯身抱住老伴,让她崩溃在自己怀里。
接到这个信是三四十分钟之前的事。儿子的号码打到张富贵的手机上。张富贵到菜园里栽菜去了,手机丢在家里,老伴接了电话。
是别人从儿子身上找到手机打来的。
老伴摔过,伤了神经,坐着轮椅;白内障多年,手机只会接。门口往前坪有一截楼梯,当时修砌是为了尽量显得气派些,特地把楼梯修了一大截。老伴出不去,又喊他不应,干脆坐在家里专心致志哭。这会要下大雨的样子,张富贵赶紧回来,老伴才把这个噩耗告诉他。
他突然想起该问问儿子现在在哪里。
老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清楚交代了位置。一个雷炸下来,声音穿透了整个房子,也穿透了张富贵的心。他从墙角抓了一把伞,就往外走。边走着,他甚至希望降个雷,打在自己身上,跟着儿子一起去了。
张富贵“老来得子”,四十多岁才延了张家这根香火。半年前儿子终于娶了个十分好看的外地媳妇,这个十分一般的家庭,因为这个十分好看的媳妇瞬间闪亮起来。但就在一个月前,漂亮的媳妇带着张家的积蓄,都消失了。彻底得就像一个梦,仿佛那个漂亮媳妇从来没有出现过。从此,老实的儿子好上了酒,“买醉”这个洋气的词变成了儿子生活的常态。
张富贵穿过围观的人群,把满脸是血和着酒气的儿子抱起来。撞在电线杆上的摩托车已经飞开了,满地的碎片,就像张富贵心的样子。
他叫了儿子的名字,儿子没有答应。他迟疑了一下,又喊出了儿子的乳名,滚热的泪跟着喊声喷涌而出。儿子还是没答应。
七十岁的张富贵,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怎么过下去?这是个问题。
村干部赶到了张富贵家,代表村上给了张富贵二老物资的帮扶,再三强调:“低保一定会有你们的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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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平静谢过。送走村干部,他回到屋里。几天了,老伴的眼泪还是断不了。他转身看到了柜门上镜子里的自己,居然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几天前他还有很多很多黑头发的。
下顿饭吃什么菜不重要了。地里刚种的菜还没浇水,不重要了。头发白了不重要了。昨天收拾屋子的时候割伤了手不重要了。逢年过节不重要了。能活多久,能把活的时候过成什么样,都不重要了。没什么重要的。没意思。他唯独担心老伴的视力是不是更差了,她行走不了还需要他照顾,所以尽管没意思,他还是得活下去。
没有希望。
从此就这样熬下去吧。熬到入土的那天。
如今,除了必要的讲话,一般只有电视还能发出点声音,给屋子里制造一些人间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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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张富贵和老伴坐在家里看电视,忽然,屋外有了一阵人声。张富贵赶紧起身出去,果真有一群人,并且明明朗朗是朝自家走过来的。张富贵还在纳闷,一群人就笑脸盈盈跟他问好了。老伴也转着轮椅出来了,隐约瞧见了人群,听到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