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的离别 | 年事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9:45 阅读(0)
雪夜的离别 | 年事
正月初四的傍晚，天开始下雪了。雪粒子落在屋顶上，哗啦啦地响，地上也很快一片白。我们订的是初五中午回广东的航班，原计划初五早上从家里出发去机场，但这样的天气越来越让我觉得不安，担心这雪要是下上一夜，再加上低温冰冻，早上就没法开车去机场了。于是我和老婆商量一下，临时决定今晚就出发去合肥，在机场旁边的酒店住一晚，这样比较有保障。
老婆开始动手收拾行李，我下楼去通知父亲和母亲。母亲正在厨房忙碌着，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妈，这雪越下越大了，明早不好去机场，我们今晚就要动身去合肥了。”母亲一下子愣住了，停下了忙碌，怔怔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迅速低沉了下来。“唉——”她叹了一口气，“刚在家过热乎了，这又要走了。”然后就抹起了眼泪……父亲到是坦然很多：“提前走好一些，要是耽误了赶不上飞机，那就麻烦了。”我再不敢看母亲抹泪的样子，强忍住眼窝里要冲出的热流，低声说了句：“妈，我去收拾行李。”就迅速地离开了厨房。
楼上，老婆在忙着收拾衣服，七岁的儿子忙着收拾他的学习用品和玩具。我默默地帮忙收拾着，刚才强忍着的泪水也在默默地滑落……这可能是每一年当中我唯一一次流泪的机会，中年男人在尘世中练就的淡定与坚硬，总会在这一刻被洞穿，像一个脆弱的孩子。收拾妥当后，我们提着行李箱下楼。母亲默默地站在客厅里，照例又给我们准备了大包小包，都堆在桌子上。她眼圈红红的，依旧陷在这突然离别带来的巨大伤感中。“你们回来过年，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可是这一走，我心都空了。”她颤着声自言自语着，一向调皮的儿子似乎也懂得了离别的伤感，这一刻乖了很多。
雪下得越来越紧，不光是下雪粒子，还飘起了雪花。弟弟和弟媳帮我们把行李提上车，父亲和母亲不听我们的劝阻，走到门口的雪地里为我们送行。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雪花落在两位老人的头上、身上，更显沧桑了。老婆赶紧劝他们回屋里去，可他们依然不为所动，站在雪地里，执意要等我们的车走。弟弟启动了车子，我摇下车窗，不敢看窗外的父亲和母亲，扭过脸去，冲他们使劲挥了挥手，车子便冒雪出发了。
天黑了下来，雪也越下越大。车灯雪亮地照着前方的路，雪花在灯光里飘飞。一直生活在南方的老婆和孩子没见过下雪，这样的景象让他们很是兴奋，娘俩一路上说个不停。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路上沉默着，没怎么说话。离别的伤感虽然渐渐平息，但由此牵动的思绪却随着雪花一起飞舞起来。
像我经历的节后离别，不知道要在多少个家门口上演。中国人最重情感，中国的家庭也最重团圆。但广大农村中家庭分离的状况非常普遍——老人离不开故土，在外打拼的年轻人回不来家乡。这是时代变迁的一部分，但淳朴的人们并没有麻木和冷漠，情感依旧鲜活，思念依旧真切，世界最大规模的春节迁徙，其主线就是亲情的召唤和回归。这个时代的老人、中年人和年轻人们在默默承受着家庭分离的痛楚，这也是他们为社会进步所付出的代价。这个代价虽然无法用金钱去计算和衡量，但却实实在在地修进了一条一条的马路中，砌进了一幢一幢的高楼里，融进了忙忙碌碌的工位上，流进了GDP的数十万亿体量中……人们在享受美好的生活的时候，不应忽视这些默默无闻的人们所付出的看不见的代价。
回到温暖的南方，到处是红花绿树，见不到半点冬天的景象。但我的视野常常会跳转，切换到那个雪夜离别的场景——父亲和母亲站在雪地里，雪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和身上，依依不舍地看着我们的车远去……
李阳月，六安金安区人。九十年代末来南方发展，从事过内刊编辑和人力资源服务工作，爱好跑步和写作，希望做一个脑勤、腿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