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路│姚李征文

印象最深的事几乎都和家乡的路有关。记不得几岁的时候，大圆盘那里开始修柏油路。大雨才停，我和弟弟踩着泥巴坑走了四五里路去看才挖上来的棺材。据大人们说是挖到宝了，有人看到了金钗，有人捡到了铜钱。等我们去的时候，只看到满坑的长头发挂在洞口。那一簇簇黑发又给了我恐怖又迷离的遐想。那之后，镇上的第一条柏油路成就了那个四岔路口，姚李镇也和这大圆盘一样从此闻名遐迩。

拖拉机、三轮车、大卡车、货车、搅拌机、汽车......一趟趟地轧过那里，留下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坑。而最疼爱我的大伯有天骑车因为那里的坑与汽车相撞。我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记得火葬那天，我看着人把他的遗体推向熊熊烈火的时候，我差点跟着去了。91年洪水的时候，我哥哥说，我骑在大伯的肩上，手里提着小红桶，还唱着歌。大伯一开心就把我举得高高的，扛在肩上跑。那高大的身躯，嘿呦的脸庞，如同我的父亲一样，一直刻在我脑海里。

我上小学的时候府前街就形成规模了，府前街上面是老街。我放学只爱从老街走。高高的台柜有我爱吃的糖，雨棚子下面有我爱吃的炸包子，还有特别著名的黑勺家(浑身都是黑灰，似乎一年到头不洗澡)的白白的爆米。有时候路过，爆米机嘣地一声巨响，吓得我边跑边骂。中秋节，那爷爷用个小木板，摆着几摞月饼，豆沙的、五仁的，我停站在那问了又问，依依不舍地离去。印象最深的是，有次讲故事比赛，我得了第一名。我拿着奖状，飞快地跑着，跑在老街的时候又异常兴奋。老街人多，似乎每个人都能看到我手里飘扬的奖状。一口气跑了四五里地，回到家，我骄傲地告诉妈妈我得了第一名！妈妈问我有几个人得了第一名，我那时骄傲地说只有五个！

我不喜欢南街的那条路，那条路是又宽又长的大柏油路，但似乎只有汽车路过。每次从老街出来的时候，我都要走两三里这样长长的路。路的中间有个空阔地带成为一个镇的大垃圾场。那儿买埋着我最心爱的小黑。那个夏天的晚上，它没有追着猫，灰心丧气地回来被疾驶的汽车轧死。我哭了一个多星期，甚至听到蟋蟀、青蛙的叫声都认为是小黑转世托话给我。姥爷偷偷地把它埋在了那。后来还听我妈说，每次路过那都扔一个苹果，应该是为了祭奠它。那条路是让我无聊又孤独的，我的小学同学几乎都住在热闹的府前街和老街。记得一个冬天的早晨，我恍惚之中凌晨三四点就起来去上学。拿着妈妈留好的早饭钱，踏着月光和那斑驳的树影，吹着呼呼的北风，害怕而有毫无犹豫地走着。我的母亲那时是个裁缝，没日没夜地忙。而我也异常地懂事，不管乱坟岗还是大马路，走出去是孤单又弱小的身影，拿回来的是一张张奖状。直到我坐上去往北京的大巴车，开启求学之路的新征程。

家乡如同人一样，每天都在变着，而似乎又是一下子发展成熟起来的。大三那年，家里遭遇一场变故，父亲昏迷不醒，母亲除了到处借钱给父亲医治，还维持生意，寻人打官司。两年我似乎体会到鲁迅笔下那遭人冷落和歧视的感受。以前热乎的亲戚路过门口的时候，除了高傲和长长的冷眼什么都没有留下。后来我父亲在复活节那天醒了，他创造了一个医学奇迹；官司也打赢了；而我母亲在债台高筑之下果断卖掉南街的两栋楼买了府前街的三层门面。在我去北京的那天，家里正搬家。母亲挥手道别，我看到母亲那不舍又坚定的眼神。内心没有难过，只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