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口鼎 | 文化随笔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8:51 阅读(0)
好大一口鼎 | 文化随笔
一、
初冬时节,清早,出通淝门,过东津渡,旷野立现一派萧疏清寒之象。太阳出来了,一扫覆盖在田畴村舍,青麦绿菜上的一层毛玻璃似的薄雾淡霜。我打开手机导航,寻找2000多年前的朱家集李三孤堆楚王墓。嘉靖《寿州志》上说:“州东南五十里,俗称相王”。此话不详,实在模糊。而现在的杨公庙镇,旧属寿县,上世纪六十年代并入长丰县,今天又划归淮南市谢家集区。但无论如何变动,楚王墓就在那儿。冬闲的小集镇上人头涌动,拥堵没商量。好不容易拐上一条水泥村道,快到近前时,又与一队吹吹打打,哀乐大放的送殡队伍窄路相逢。孤堆不孤啊,它面对的仍然是世代相继的生生死死的热闹生活。有人喊“到了,到了”。眼前突现一座大土堆子,上面尽是荒草杂树,堆满了政府禁止焚烧的陈年秸杆,挂在树枝上的塑料袋如五色楚旗,迎风招展。一个旧王朝的死亡气息早已散去,而新的平民之坟攀附其上,有人在给亲人烧纸上坟,鞭炮燃放声,在初冬的旷野里犹如突放的冷枪,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2000多年过去了,昔日的春秋五霸,战国七雄,靠征伐拓得广大疆土,问鼎中原,最后却被强秦逼到淮河南岸的寿春一隅,直至灭亡。淝水洼地,积而为湖。瓦埠湖周围的地势高阜之处,孤堆零落,那是一个王朝的寂寞的归宿。豋临其上,似乎能隐约看到不远处的瓦埠湖蓝色湖水,湖那边有昔日的辉煌的郢都寿春之城。隔湖相望,还有率楚迁都于此的楚考烈王墓。考烈王无子,春申君受门客李园蛊惑,先娶其妹,后带有孕,再献楚王。真的是环环相扣,一丝不苟。但这个“融壁老王”的忙帮的太大了。生下男孩立为太子,是为楚幽王。楚考烈王死时,春申君终被李园派人刺杀前去吊丧的棘门。
今天早晨路过南门时,那块“门里人”石刻中的刺客形象被我无限放大,仿佛刀下就是黄歇血淋淋的人头。楚幽王扑朔迷离的身世,让我想到历史的波诡云谲,有时甚至荒唐到令人咋舌。如今的楚幽王墓,面对着瓦埠湖对岸没有血缘的先王之墓,而躺在不远处的赖山集的春申君,仿佛千年以来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他的这个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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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当长江、汉水两岸的葱绿的铜草到秋天绽放出紫色花朵的时候,楚国的青铜文明已由采矿、冶炼、铸造而达到顶峰。与之相反,国势却在与强秦的屡次交锋中渐渐日薄西山了。晚楚衰微,仿佛最后的四代之王选择寿春才能送走这个由蛮夷问鼎中原的大国。“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寿春有幸啊,用黄土接纳了这件由烹煮食物演变为权力地位象征的国之重器—楚大鼎,并用千年光阴培育了隐藏在纹饰中的绿铜锈般的“安邦”之梦。
然而,“安邦”何其之难。楚大鼎从它出土的那一刻起,就国无宁日,颠沛流离。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李三孤堆三次被盗。前两次是灾害连年,乡间失序,为土人豪绅所为。此举数典忘宗,尚情有可原。而1938年国难之时,却又遭到桂系军阀李品仙第三次公开盗挖,这就叫人不得不愤慨了。此人后来主皖并兼任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抗战有功,战场上的确是一个硬汉。但“挖人祖坟”却成为一世英名为人诟病的污点。除此,李仙品还有一事与寿州有瓜葛。1940年4月日军第三次来犯古城,安徽省保安九团赵达源团长率部浴血守城,而其部属龙炎武旅长却临阵逃脱,失去援军的赵团长壮烈牺牲,全团覆没,古城沦陷,生灵涂炭。握说,后来赵团长家人有冤,跑到大别山里的立煌县省府临时驻地,状告无门,在“李主席”包庇下,拖而不咎,此事不了了之,至今寿地的老人们谈及此事仍耿耿于怀。此等陈年旧帐,撂那儿久了,估计也不会有人再来清算了。
值得庆幸的是,楚大鼎因其大而重,狼烟四起的抗战之时,没有遭到盗卖或流失海外,为防遭到日军轰炸和落入敌手,它以笨重之躯,加入整个民族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大逃亡。直至抗战胜利,云开雾散,重放光芒。如今的楚大鼎,已成为安徽省博物馆镇馆之宝之一,依然保持着2000多年前的端庄华贵,大肚浑圆,鼎唇刚正,双耳张扬,体态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