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的故事

香囊的故事

我从来喜欢一路玩山玩水的一场场关于心灵的艳遇。这一次关于一个散文的笔会，对于物品，我最大的惊艳，就是从千里了再千里的迂回里，骗得了山西省垣曲作协主席王士敏大哥哥的香囊。整个过程，事后想想，真的一波三折，而今时时放在脖子间，拿出放在手上把玩，闻香，品女红，会心一笑，总是由不自禁。

香包，古人叫香缨、香囊、佩帏、容臭，今人称荷包、耍货子、绌绌。它是古代劳动妇女创造的一类民间主要是以刺绣为主的工艺品，是以男耕女织为标志的古代农耕文化的产物，是越千年而余绪未泯的中华传统文化的遗存和再生。其实，就是女红。

传说中人山人海的庙会，商贩云集，各种小吃遍布街中，诸种土产杂陈其间，耍猴的，舞刀枪玩棍棒的，打莲花落唱道情的……吆喝声、叫卖声、锣鼓声，还有孩子手里的小嗽叭、哨子的声音，混合成一片，庙前肯定是有平地的，于是，香囊显身，香囊或佩于华服之间，或安静于宽袍窄袖内，却只只玲珑，吊坠优美，流苏紫綄，灯烛辉煌里，钟馨聒耳，一片伽蓝香气。而香气，正是来自于这个时节为了预防春季流行的各种疾病而齐备的药物，再女子们，用一双巧手，独具了一份匠心，用青、赤、黄、白、黑五色丝线刺绣而成，品种色泽图案，全因人不同而民，色彩绚丽，自然有装饰衣着、把玩欣赏之审美功用，又因填有特殊的中药材，兼有驱邪擗欹、除菌爽神功效。“五月绣香袋”曾经是全国各地的风俗，到了后来，香囊的风情完全在男女情事上。通常概念中，香囊是定情之物，它所传达的情感密码，因其所绣的不同形象而多种多样，含蓄且优美。

我当时见着王老师的时候，他们几个文坛里的泰斗们在聊书说天下，也在唱曲，我是特别地想听听，中国底蕴深厚的历史文化，其实都是在平常的传承里的，他们在说着讨论着的时候，王老师一个转身，笑意盈盈面对我时，他钥匙间挂了一个红红的用毛线织得特别严谨而规律的一个小球儿，也就面对了我。小球儿太醒目了，它滴溜溜的晃，我的心也跟着滴溜溜，晃得受不了了，也不管这是什么禁忌或者是有什么讲究的，就直接问出来了，“这是什么啊？”

这当中一群朴实的黄河汉子，宠溺地笑了起来，“香囊啊，里面有药材的，有蒿木，有朱砂，是家里人缝制的。”

香囊？！

竟然是香囊。竟然啊。我哪里见过呢。一首“香囊暗解，罗带轻分，”秦观将一种情写得暧昧万分。想那香囊是闺阁里女子亲手绣就的，那种女子的风情，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缠绵悱恻了去，不用也不去猜想面容，却在心里一样地已然是绝代佳人。在对于古代人物场景的想象片断中，历史给过我的记忆里曾经的春心荡漾，总是充满神圣感和神秘感，我是多么的渴望沾惹一些远古的气息，将这古代生活呈现，香囊就这样遇上，惊艳了再惊艳，说不出来的欣喜。

香囊，织好了送给亲人，一针一线蕴涵了的，是无限牵挂和无限的深情，保佑出乡的人们旅游平安，又是在提醒他们，家乡有人倚门守候，应该早日归来，这种牵挂，源远流长。这么美好而温馨的习俗，在现代，见着了，太突兀的象一个神话故事。

王老师这样的佩戴着得香囊，翻开一层层厚重的文化积淀，面对这一幅幅多彩的有关于中原，黄河，山西，那种民风民俗习惯等等的生活画卷，展示在我面前的尽都是古朴而又拙巧、原始而又鲜活的艺术瑰宝。其实，这样简简单单的东西才是揭示人性欲望的艺术；表达思想信仰的艺术；展示生命活力的艺术，可以说是真正的民族文化、民俗文化、大众文化、人性文化。

香囊在《诗经》的一些篇章里已有描述，说明早在约3000年前就有。《礼记》云：“五采谓之绣。”香囊《礼记、类则》载，未成年男女，晨昏叩拜父母，必须佩戴香包，说明香囊还有礼仪作用。战国时期以至秦、汉、晋，大男人堂而皇之佩戴香囊，晋以后渐为女人、儿童的专用品。宋时，官史朝服上开始佩戴香囊，礼仪作用愈加凸显。清代，得逞成为馈赠佳品，特别是相恋男女以此作为馈赠的信物。现代，香囊是承载传统文化的有效载体，在人际交注、美化环境、陶冶情操、寄情寓志方面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下就想起了那场安史之乱。马嵬坡下六军不发，唐玄宗牺牲了杨贵妃，让她独自去承担酿成国家战乱的责任，待到收复西京，再想寻得遗容时，只剩下莹莹白骨，唯有在胸前的香囊还完好似昔，伊人的浓爱只留下眼前这只香囊！八十年过去后，诗人张祜感叹此物此事，写下了《太真香囊子》一诗：

蹙金妃子小花囊，销耗胸前结旧香。

谁为君王重解得，一生遗恨系心肠。

见到香囊睹物思人，当年骊山歌舞的欢乐宛在，落得个身消玉损，没有人再能为玄宗解开这只小小的香囊了！

又记得红楼里，有一回写黛玉误会宝玉把她送他的香囊送了人，赌气把正在做的另一个剪了，香囊却是宝玉贴身戴着，怎么会送人？当芳华不再、红雨落尽的时候，见香囊犹见伊人面，“成泥做土香如故，却为谁? ”却只怕宝玉已是不忍再看了。

在笔会的一路上，大家时间上的安排是很紧的，很多时候都在车上消耗，在参观中，我晕乎乎的一片，脑子里一直一直还是跟着香囊在晃，如果再闻闻，定能解这状况，神清气明吧。一群人，四十多个，我是找他的，虽然不能时时一块，但世界终究是不大的，我总能够再一次转到王老师身边，王老师即使是在和旁人说着话，只要是看到我的眼睛，就已经是明白了，重复了两次，很爽朗的说“给你给你，我那多的是，回去再弄一个来串在上就是了。”

我连连说着“不要不要，哪好意思要啊，我只是好奇而已”。话一落尾，自己就已经是失落了，我真是虚伪啊，我怎么学得这么的假这么俗不可耐了，真是后悔不迭。

然后在越南的那个中间休息地，我再一次转到王老师身边时，估计，所有的人都在笑了。我还要那么假的说，“我想闻闻那香嘛。”

王老师一点也不迟疑了，从钥匙串中解下来，好好的递给我，我那时那刻，再也没有任何地矜持，没有任何地装作了，直接就那样好象自己还是童真时代、哭哭啼啼中骗得王大人的糖果，尔后立刻破涕一笑的那个鬼样子，那样地欢天喜地。当场挂于脖子上，细细地与项链拧成结，在脖子间，离心上最近的距离。果然一路上，陪伴了一路的清香如梦，说实话，我哪里还记得什么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精神取向哩。

谢谢王老师，给我的香囊。此后回来，恰逢三月初三日，传说中王母娘娘开蟠桃会、天上神仙开会、凡间上巳节、男男女女出游踏青的日子，亦被称为中国坊间的情人节、女儿节，草长莺飞里，柳绿花繁中，就是这样在最适合的时候，遇上最好的人。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即使是成了泥时，我也是真无悔，随身的香囊散发出的气味如同美酒，让满城的鲜花如斯陶醉，让我的心痴迷。我要带在身上，就当我会遇见这样的时节里有关香囊的所有的这样的幸福。

我这样天天闻着嗅着，也是显摆着，友友们实在是看不惯我那德性了，不吭不气直接给我寄送过来一大堆花色款式各异的香囊，尚未打开，邮递的已经在问，这么香，是啥啊。打开来，已是一室人地惊叫，个个闻香高手，追随着香味沁人心脾而来，一一分散给了人，环佩叮当里，就是一个个暗香盈袖的好日子。

香囊的故事 ，当然没有完。

黎乐于澳门 2013、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