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雪│舒城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7:37 阅读(0)
寂寞的雪│舒城
几片硕大的雪花,绕过高高挑起的翘檐,穿过天井,在暗黑的廊檐背景上寂寞飘舞的时候,哇的一声婴儿哭泣,在黑暗深处骤然炸响,一丝暖意像点燃久远的烛火,漾开在这深墙枯院。
雪儿出世了!
雪,最贴切的名字,洁白,温馨,柔美。大家闺秀出身的女人,饱读诗书,琴棋书画女红,无一不精。自然之物,最喜欢的就是雪花,莫非天意?毫不犹豫地,就为自己在这个冬季第一片雪花飘落时来到人间的女儿,取名为雪。
女人抱着雪儿,倚门而望,望竹林深处的小径可有车马辘辘。小桥下的流水,不知疲倦,也不知忧喜地浅吟低唱。哪怕载来一串足音,几声诵读也好。
男人回来了,风尘仆仆,可见沧桑满脸,脚步沉稳,笑意盈盈。飞步入房,未及细细端详摇篮里婴儿粉嫩小脸,清秀眉眼,直把一只大手伸进襁褓里两腿之间。笑意瞬间冷凝,躯体僵硬,也不看女人一眼,转身甩袖出门,站立廊下。稍顷,仰首四方天井上蓝绸天宇几丝白云飘零,长叹一声。
女人潸然泪下。
久久蕴积的一抹欣喜,还没来得及绽放,就碎落心底,悄然无形。一日无话,一夜无语,男人只是端坐厅堂,不饭不眠。面对父母的低调询问,男人也沉默以对,不作回应。女人恍兮惚兮,这是那个自己毅然托付终生的男人吗?
突如其来的大火,雕栏画栋灰飞灭,白墙黑瓦成废墟,仅母女二人幸免于难。是男人奔走其间,救人救物,收留居住。在外经商的白发老父回乡之日,跪倒尘埃,涕泪纵横,口喷鲜血,也是撒手人寰之日。
出于感激和感恩,父亲临终前夕,把所经营商铺和商户名册悉数交付男人,并拜托照应母女二人。金银细软私下嘱托女儿收藏,以作后日之需。
男人明理,仗义,商铺名号依旧,主人依旧,只是接手经营,所有营收及帐目必呈交女人过目审察。天长日久,在母亲的授意和撮合下,两人结为连理,成为夫妻。男人仍然在外经商,三五月回归一趟,女人在家伺奉公婆和母亲。时隔数年,母亲终难掩悲伤,病重而逝。
次日,男人收拾行囊衣装,再度出门。房门再没踏进一步,女人和雪儿更不曾进入眼角。从此,再不见男人身影,甚至音讯全无。
雪儿由牙牙学语而玲珑可爱,由乖巧懂事而聪慧明理,由针线诗书而独撑门面。在女人的精心教授下,雪儿成了女人的翻版,饱读诗书,琴棋书画女红,无一不精。雪儿一次次问母亲,问爹在哪,为什么不回来。女人说:爹有爹的事,在这个家,你就是爹。
女人宁愿相信男人在外有了家,至少还活在人世。
雪儿不再问,柔嫩的肩膀慢慢扛起这个家,撑起这个家。雪儿从不把自己当成女孩和女人,因为,她是这个家的爹。
雪儿就在家门口开了商铺,把外面的油盐布料兑进来,把竹木砚台笔墨送出去。徽州地界,商人无数,多是在外经营,而且是男人掌舵。雪儿破了例。
雪儿还开设了学堂,只收女孩,不但教诵诗习文,还教琴棋和女红。这在当地掀起了轩然大波,名流遗老乡绅指责谩骂不止,还鼓动官府查办。面对官府质疑和阻挠,雪儿坦然质问:哪朝哪代有禁止女性研习诗文的律条?男人常年在外,女人以何持家育子捍卫门风?官府无奈,只得睁一眼闭一眼。
雪儿像母亲一样喜欢雪,喜欢雪的晶莹,喜欢雪的自由自在,喜欢雪的飘逸。雪儿只喜欢雪,面对提亲,不屑一顾,全都拒绝。
我就是这个家的爹,还要男人何用?
每每经过乡野村庄专为女人而建的贞节牌坊,雪儿像看一座座沉重的山。雪儿能看见数不清的流成河的泪水,为男人而流,流着流着,就凝固成了巨大的牌坊竖立在那。
爷爷死了,奶奶死了,母亲也入土为安。直到母亲闭上眼睛为止,没有绽开过笑容,没有盼来她日思夜想的男人,那个雪儿应该叫爹的父亲。雪儿的腰背已经佝偻,头发已经花白,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