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仓二舅家│连载

 

我一直相信安妮宝贝的那句话：“任何东西都可以被替代。爱情，往事，记忆，失望，时间……都可以被替代。但是你不能无力自拔”。而今，年且不惑，蓦然回首，往事历历，犹如昨天。人生有太多的缺憾，有些梦是终其一生也难圆满的……

 ——《淠河清清清几许》自序

 

大概从十一岁左右起一直到十五六岁，我几乎每年都去河东李仓的姥爷家过年。李仓解放前是一座地主庄园，离我家有十几公里远。据我姥爷说，李仓是前清姓李的黄河道道台，告老还乡后买田造屋建造的大庄园。李家最后一位当家人叫李少安，方圆几百亩冲田都是他家的田产。李仓在一道长岗岭的南坡，庄前有一口月牙塘。塘边是一座大院落，门庭朝南，门前是一对石鼓，由南向北是三进的院子，两旁是厢房。庄后是高高的土岗头，竹树环绕，景色优美。土改后李仓被改成了小学。门庭旁边的耳房成了代销店。

农闲时候，我就盼着妈妈能带着我去住在李仓的姥爷家。渡过新淠河就到了河东，那是一片岗峁连绵的丘陵地带，岗峁上是茂密的松树林， 岗峁之间是“冲”，我们这里把夹在两个山岗之间的狭长冲积平原就做冲子，冲子里种植水稻。岗上松树林的边缘地带是旱地。丘陵地带的自然景观和我家在河西的坪畈大相径庭，自然激发了小孩子的猎奇心。特别是从松树林边经过，松林子里草木茂盛，不时可以听到野鸡“哥达哥达”的叫声，一阵阵松树特有的香味从林子里飘出来。有时还可以看见野兔冷不丁地窜出来，从我们身边一溜烟地飞奔而过。林子边的地里栽插的是山芋，也有的是芝麻、玉米什么的。还有种的是青麻，开着青白色或者是火红色的花。山芋对于在畈上住惯了的孩子来说可是个稀罕物，又脆又甜的，感觉比梨子还要好吃。走在路上，我有时就跑到山芋地里刨出几个来，到路边的小水凼子里洗一洗，就啃了起来，妈妈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提醒我：“别噎着了，看看你的贪吃相！”妈妈是在岗上长大的，当然不稀罕这个了。

姥爷家近了，就在一道松树岗子的南坡，一片大竹林子围着一小山村，有四五户人家。老远我就听到姥爷“酷——酷——酷”那熟悉的咳嗽声了，一阵烧松树枝特有烟味也扑鼻而来。

三间茅草屋，正屋的西边是接屋连山的几间小房子，那是厨房。东面呢，是一个不大的园子。里面种着一棵葡萄树，葡萄藤子把园子的上空遮得严严实实的。正屋的前面是晒场，晒场的边缘是一圈子低矮的冬青树，四棵高大的梧桐树，套栽了许多果木树，三棵枣树，两棵酸枣树，一棵橘子树，还有一棵柿子树。这些果木树就是让我流连忘返的原因。姥爷家没有其他孩子，暑假里，酸得倒牙的葡萄，甘脆的枣子，还有甜软的无花果，这些当然都是归我独享了。我爬树的能耐可是一流的，抱着树，“刺溜刺溜”地蹿到了树上，坐在树枝子上一边摘一边吃。从树上爬下来时，两只衣袋子里鼓鼓囊囊的，装满了枣子。

夏天，白天长得让人烦躁，特别是吃过午饭后，姥爷和二舅他们睡午觉了。这下可苦了，我一点没有睡意也没有，屋外又那么热不可耐，呆在屋里吧，一个人索然寡味的。二舅那些闲书我几乎都翻遍了，小村庄里的其他孩子中午都呆在屋里。这时候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家了，想念家里的那些小伙伴们。再好吃东西也拴不住我了，我就一个念头，想回家，越快越好！我哭着和二舅吵过几回，二舅忙啊，根本没有时间送我回家。大舅那时候是泥水匠，常年在外做工，很少回家，姥爷患血丝虫病，腿脚不灵便，自然没有人送我回家了。我急了，一天午后，二舅他们都在睡午觉。我对犯了腿病躺在床上的姥爷说，我要回家了。姥爷急着说，等你二舅不忙了，这天把（方言：这几天）就送你回家。我哪里听得进去，挑着两个包就走，包里装的是葡萄和枣子。其实我并没有走，只是为了怄气，气我二舅不送我回去。挑着两个包，我冲打冲打地就往家走去。出了村子，向北没有走多不远，午后的松树山静悄悄的，山路上没有一个人，偶尔一阵火南风吹过，呼呼呼的松涛声让人心里毛毛的。我一个人当然不敢回家，只好偷偷地溜回姥爷家，在厨房里间小阁楼子里睡大觉去了。一觉醒来，我抹着惺忪的睡眼从阁楼上下来。太阳已经偏西了，阳光斜斜地穿过厨房的窗格子，洒在屋里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