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我的草鞋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3:28 阅读(0)
周庆：我的草鞋
人到中年，不敢做一些剧烈的运动了。于是，走路，就成了我现在每天生活的必修课。
走在林间青石铺就的小路上，空气弥漫着新鲜的泥土味、青草味、苔藓味、花香味，沁人心脾。耳畔轻风摩娑着树叶沙沙作响，时紧时慢，演奏着自然的旋律。间或有山雀扑腾着翅膀跃过头顶，从这棵树枝跳到那棵树枝，“啾啾”几声，然后一切归于宁静。
抬头仰望，天空一碧如洗，象一块干净的浅色蓝布，密密匝匝的枝叶将其分割成无数个细碎的琉璃片，掉落到青石板上，光影摇曳，很象是洒了一地的青花瓷，斑驳可爱。
这条小路穿行在山丘之间，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由着地形，曲折蜿延，台阶也不固定，急坡密，缓坡疏，不经意中形成了一种自然的节奏。青石虽然说是规格统一的长条，但表面并未打磨，保持着粗糙不平的原貌，走在上面略嫌硌脚，有一点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
这种感觉，于我已是多年沒有体验过了，但又实实在在地难以忘怀。那是四十多年前，走在乡间的田埂小路上的感觉。一个懵懂孩童为了赶一场露天电影而不顾一切的情形，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禁暗自为之一笑。
那便是六七岁的我，大约刚上小学，正在乡下外婆家度暑假。
下午时分，村子里就风传晚上邻村有放电影。农村的文化生活是极其枯燥的，放一场电影不啻是过节般的热闹。所以晚饭刚好，我就随便扒拉几口，趁着天亮，拎着小板凳与村里一帮小伙伴赶往邻村。
当然，电影是露天的，板凳必须自己带，没有板凳，就只能拽一把稻草垫屁股底下了。
谁知急急跑到所谓的邻村，场地上空空如也。消息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说场地临时改到另外一个村子了。我们一溜长长的队伍不由分说又立即向另一个村庄进发。
我穿的是草鞋。草鞋踏在田埂上，软绵绵的，很服贴，很随脚。但是天渐渐黑了下来，一行人走的匆忙，脚下没根，不小心踢着了土坷垃，带子就断了。鞋就拖在脚上走，没几步，就散架了。一只脚光着，一跛一跛的，很难受。索性把另一只鞋也扔了，光脚走。
他们都光着脚，走起路来，咚咚作响，健步如飞。
我也喜欢光脚，但走不了路，只有在家中或门口的平场地上行晃悠。夏天的太阳毒，把土路晒得发白发烫，走上去扬起一层灰。我穿塑料凉鞋，一会儿汗水淋湿了泥灰，滑腻腻的，很难受。
所以我穿草鞋，草鞋吸汗。而且，我自己就会编。我编的草鞋，别人没法穿，我只好自己穿。
这时候天已完全黑下来，月亮还没出来，窄窄的田埂在脚下模糊成一道淡淡的白痕。顺着白痕，象踩在一层细粉上，温热的，不象白天似的烫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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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光脚走着，感觉还挺舒服。只是白痕的两侧爬满了扒根草，细细的茎时不时伸到路中央，蹭得脚背痒痒的。走的时间长了，脚背就蹭得有些生疼。白垩的细灰里偶尔也夹杂了瓦碴、沙粒，硌着脚心，全身都要反射似的跳起来。我不得不弯着膝盖，弓着背，小心翼翼地下脚。忽然，一脚踩到一个凉冰冰柔乎乎的东西上，吓得我赶紧跳脚。那个小东西一跃而起，嗖的一声落到旁边的稻田里，稻田里顿时呱呱地叫声一片。我吓得脊背发凉，浑身收缩一团，不住地簌簌发抖。
看电影的兴致早已抛到了云霄天外。
那晚的电影究竟有没有看成？电影里演的是什么？我都毫无记忆了。只是此后，我再也没穿过草鞋，也再也没光过脚。
以至许多年以后，我都心存余悸，再也不肯走田埂、走山路，甚至弄堂小路了。
若是为了赶路，我就骑车，我就开车。非要步行，我就走水泥路，走柏油路，走大路。
若是为了锻炼身体，我就跑步，我就打球，我就上健身房。
若是散步，我只走公园道、人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