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的第一步

出身于普通人家的我，虽然谈不上娇生惯养，但小时候特别恋家，在父母的呵护下，尽享家的温暖。一九六九年年底，父母要从与马坳一河之隔的塘港调到离马坳十多里的东红，父亲为了不让我跟着家里颠沛流离，接受更好的教育，他托了几个老师朋友走关系，执意让我从村小转学公社中小，等于提前两年让我过寄宿生的生活。听说要离开父母独自一人求学，我心生恐惧，死活不肯，那一晚甚至以“绝食”威胁。见此情景，母亲似乎有点心软了，我听到她与父亲的对话，她说小学生么，在哪里读都一样，到时候读初一了，孩子也长大了，自然而然就独立了。父亲则不同意，晚上单独找我谈话，以他亲身经历为例开导我：他十一岁那年奶奶猝然而逝，作为老大，不仅协助爷爷管全家，还要抱着一岁多的晚叔去姨妈姑妈家讨奶吃。而现在我只要管自己读书，有吃饭睡觉的地方，再说吧，我现在不去，过一年读初中了，还是要离开家里的。没办法，父亲恩威并施，现身说法，我只好违心地点点头，勉强同意了。母亲给我准备了一个小木箱，里面放着我的换洗衣服毛巾，还有茶缸，牙膏牙刷等日常用品，妺妺则把她的新搪瓷饭碗送给我，父亲又帮我刻上名字，弟弟送我一本崭新的连环画和一些新香烟盒子折的标。第二天早上，父亲帮我挑着箱子和被子，送我到寄居的中学老师家里，叮嘱我听老师的话，在我头上轻轻摩裟了几下，又塞给我两块钱，转身就走了。老师的宿舍很小，除了他自己的床外，靠窗户边放了一张凉凳，原本是他夏天纳凉的，现在就是我的床了。我把被子铺好，老师看到我麻利的手脚，知道我会做家务，告诉我怎么样去学校食堂蒸饭，买菜，打开水。就这样，四年级的最后一个月，我提前开始了寄宿生活，吃中学的饭，读小学的书。那一年，我十一岁。

说来也巧，第一次蒸饭，吃中饭时却找不到自己的饭碗，估计是被人端错了。但这小事我又不好跟老师说，自己到校门口的小店里买了两个五分钱的红壳饼充饥，再返回食堂去找饭碗，还好，不仅饭碗放回了蒸笼，而且里面还打好了大半碗米，望着自己失而复得的饭碗，心里当时很高兴，也感慨万分：世上还是好人多！

但是第二天麻烦就来了：也不知是红壳饼的卫生问题，还是晚上受凉，竟然拉肚子了，而且还把裤子拉脏了。这事我更不好意思跟老师说，只好自己找到两条新裤衩和毛巾，悄悄的到河边洗了冷水澡，再把裤子洗干净。那时候天气好冷，从河边回来的路上冷得直打哆嗦，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等着我：那晚上喉咙痛，另天上课时忽冷忽热，自己感觉头也晕呼呼的，我跟班上的老师请了假，一个人跑到医院去了，医院副院长甘爷爷是父母的好友，拿体温计帮我一量：40度！他说：细崽俚烧得厉害，要打吊针啊！我说读书怎么办？也没跟寄宿的老师说，甘爷爷说，治病要紧，其他的事我来帮你招呼。

他帮我安排了一个病房，从中午开始吊起，晕晕乎乎的大概到了下午五六点钟的样子，我忽然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原来是母亲来了！她一进门，就摸着我的额头，轻轻的抱着我，泪眼婆娑。此情此景，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哭起来了；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母亲明白我的意思，一直不停地鼓励我：你是个坚强懂事的孩子！不烧了就好了。

那晚母亲陪着我在病房里住了一晚。也许是母亲的温暖，也许是是药品的效果，昱日，天空一扫连日阴霾，朝阳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脸，我的烧退了，喉咙也不痛了。母亲要送我返回学校，我想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在等着她，因此执意送她一程。分别时，母亲说：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的！果然，仅仅过了三四天，教室门口就出现了父亲的身影，那天中午，他带着我到街上转街头的餐厅吃饭，特意为我点了两个三鲜汤，他知道我不喜欢吃肥肉，先把肥肉片挑到自己的碗里，把剩下的猪肝猪肺精肉片全部倒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