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荣能:夏雨旧事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1:28 阅读(4)
彭荣能:夏雨旧事
晴夏在乡下是30岁左右年轻人的季节。太阳火辣辣地照射下来,男人躲在屋内光着膀子,穿一条大裤叉,一只脚弓在板凳头,一只手举着啤酒瓶,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吹它个尽兴;到了傍晚,漂亮的女人们登场了,香水和迷你的衣裙则是标配,一切以显示白净和身材为需要。傍晚的空气里荡漾着美的和谐:女人风流多情,毫无顾忌地从男人眼前飘过,脸上笼罩着一层柔媚的光晕;男人则明目张胆,无需遮掩地迎着走来的目光大胆欣赏。那一刻,清凉的树阴,绚丽的落霞,都在注视这人间的故事。那目光往来,性感跌宕,无论男女都美上了天。
雨夏清凉散淡,适合忆旧,多是40岁以后人的时光。人到中年,就像夏季籽实饱满的向日葵,低下了头,静默内敛。一场连阴雨,让所有的节奏都慢了,忙碌的男人终于有闲发呆,看着院子里生出的苔藓,冒出点点绿意;看雨滴缀满蛛丝,看墙边的栀子花开,素净如常。
梅雨季一切都是潮湿的。当天洗净的衣物,需要两三天还湿哒哒的,勉强可穿。墙角的暗处伏着蚊子,长嘴细脚,叮着墙纹丝不动;偶尔可见慌张四望的老鼠从屋下窨涵钻出,湿漉漉的皮毛,贴着身子,眼球鼓鼓的,眼显得比平时大许多亮许多,潮兮兮的,显然是在涵道遇水遭了难。
如今人们住进楼房,午后时光寡淡,窗外的细雨却在故作轻愁。于是拿着手机听着喜欢的旋律,半眯着瞌睡。
时雨时晴,走出家门,举目四望,天地朦胧,虚岚浮翠。没有风,绵绵的雨倍觉可爱,路边的花与叶,逸出几分静气,很是投合这散淡的心情。
今夏雨多,雨缝间常在小区散步。一棵老树根下,我看见一丛蓝色的小花。呀,这闹腾的世间,还有一抹镇静的颜色。花很小,非常的不起眼,令人惊讶,在苦夏树林里安静独我,俏丽剔透。花底下的叶子比顶端的叶子显老,颜色稍淡;米粒大的花蕾包裹着嫩蕊,冷雨中小弱当风,楚楚可怜;花苞外毛茸茸的,如初生的婴儿熟睡在暖暖的襁褓里;有几瓣残花落在根下,仿佛睡着了。看着小小的蓝朵,那闹中取静的淡定席卷了我的心,这种蓝花,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它常开在老家菜畦边上的坟头或各种背阴的湿处,清欢又安逸。
蓝花让我想起了母亲的菜园。夏天的雨后,园子里蓊菜开了许多白喇叭花,红苋菜细叶披纷,还有爬的很长很长的南瓜的藤蔓,炽烈的南瓜花和阔大的叶子下往往藏着一个皮色青黄的大南瓜,瓜边还有几只青蚂蚱在那吸着露水,运气好还能遇到我喜欢的小绿蛙,身材小,眼睛大,全身翡翠绿。小蓝花就在瓜边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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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是伴我少年岁月的颜色,碧蓝的天,靛蓝的小花;更有妈妈淡蓝的围裙,床上印染的普蓝花式的被面。穿梭尘世,灵魂已然变重,这树下的小蓝花带来的宁谧,给我送来了母亲的影子。
每到乡下,看到躺在老屋角落残缺不全的纺车,我的记忆便满血复活。脑海里浮现出小脚的婶娘和母亲忙碌的身影,农闲的雨天或沉静的冬夜她们常在纺棉。纺好棉,请来匠人织布,织梭飞快地左右穿行,机匠脚下踩着踏板快速交替,一推一拉动作娴熟干净,织机“哐哐”发声,节奏感很强。我趴在织机旁,目不转睛,看织梭翻飞,看织好的布在不断地延长,我认为纺棉和织布是最具诗意,最能给人视听美感的劳作。我没看过染布,只知道棉花变成棉絮,从一架纺车,一辆织机,经过最浪漫的染色,最后再做成能穿的衣裳,和铺盖的蓝色的印花被单,这其中连接了多少辛苦与美好。雨中的蓝花让我暗觉今天伸手可得的生活反而缺少那份美的生成和人情的倾注。
夏雨过后,别有风味。20年前在新塘,雨一停,孩子们捧着冰镇西瓜或是雪糕冰棒,飞出家门;女人们穿着凉裙,摇着蒲扇,提溜着木凳,在水塘边招纳凉风,水边蜻蜓飞,夏蝉鸣;嘴边西瓜,冰激凌,这些与酷夏并行的事物,没一样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