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庆霞：乞讨百态

 

“喂……喂……”忽然一道喑哑而又声嘶力竭的声音，自下而上传入耳际。我寻声而望：但见人行道的边角处，有个双臂残缺并截了右下肢的乞讨者，侧躺在一块滑板上，穿着和繁华街市有着强烈反差的破旧衣衫，向行色匆匆的路人，拼命地晃动着那截断肢。那残存的断肢的缝合处，已经萎缩，萎缩如一个老人紧握的干瘪的拳头。面前的钵子里零散地躺着几个硬币，和两三张伍元的纸钞。

 

我心蓦地窜起一阵隐痛，正欲表示点善心，却想起身上没带钱，无奈的摇头作罢。那些途经的路人，有的或许如我和朋友般没带现金。电商时代，行乞之路亦添荆棘。唉，生活真不易呀！更多的人视若无睹、神色安然的匆匆而过。人们的善良，似乎早已被太多巧立名目的欺骗而冰封了。朋友说，这肯定是有人将他送到这儿的，说不定又是背后有用其谋利的黑手。是的，像这样高度残缺肢体无行动能力的人，怎么可能自行来到闹市中心呢？看他那惨不忍睹的断肢，应该是曾经遭遇惨烈事故导致的不幸。所以我情愿相信，或许是好心人的善良之举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十几年前，我于江南小镇逢集时，遇见的那令人心揪的一幕，就该另当别论了。一个半截身子蜷在圆桶里的孩子，不见其左腿。右手拿着盛钱的钵子，左手着地，协右脚支撑着小小的身子，一颠一颠地穿梭在赶集的人流里。看到那小小的身影，着实令人心疼，我正欲掏钱放进那颤动的钵子里，却被随行的老江湖朋友按住并轻声说：别，你钱多啊？这肯定是黑心的人在利用他赚钱，到了天黑时或者是无人的拐角处，就会为他解除圆桶，让他站起来，当然钱讨少了，还会打他。我不敢置信的看看朋友，又寻望那颠沛在人丛中的小人儿，心底抽痛不已。再看周围的人，或许是各人自有各人的难处，也或者是如朋友般司空见惯的缘故吧，大都是瞟一眼，然后漠然走开……所以那瘦小的手拿着的钵子里躺着的硬币了了无几……我的眼睛酸涩了，我仿佛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正举鞭狠狠抽打那怯弱的小身影。于是我执意向那颤动的钵子里投进了两个硬币。遇见如此不幸的小小的人儿，我自知无能为力，只希望他能少挨点打骂吧。

 

如果说这滑板上的乞讨者，是迫于生活的无奈，那卷缩在圆桶里的孩子，是受丧尽天良人的挟迫，那么于春夏秋冬四季皆趴在闹市巷道间乞讨的男子，就无法释说了。

 

 

 

初来上海市区上班的那个冬日，晚上下班时，我边走边接听电话，跻身人稠密集的巷道间，忽然被地上的一个庞然大物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衣衫破烂不堪的人，趴在寒风中冰冷的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地行乞。当然路人多是嫌恶地快速走开。偶有涉世未深的年轻人，驻足朝钵里放一个硬币。我在想，这人看上去还挺高大的样子，难道是残疾人吗？如果不是，这年头，有手有脚的，哪里挣不到饭钱呢？犹疑间，我也一走而过，尽管心里有一点点歉疚。而这点歉疚，却被不久后突然而至的一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之后每天我都会看见他惨兮兮的趴在那里，尽管钵子里时常是空空如野。有一天下班时突然下雨了，我刚走到巷口，便迎面遇见一个高大、蓬头垢面，衣衫如乱絮的人，疾步而行。我蓦然一惊，这不正是那个持之以恒趴在地上的乞丐吗？

 

或许是因为老天忽降大雨，他的腿脚突生神力便可以一站而起了吧？！正如前些年，我在家乡街上守店时，有个装聋作哑的人，一手捏着讨来的善款，一手拿着盖有红色印章以及乞讨的因素云云的纸片，走家串户的行乞，逢人便指着纸片上的字“啊……啊……”的释说，赚取了不少的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