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

 

今夏的雨太妖孽。南方洪涝灾害，北方下个不停，河流水库水位暴涨，干旱了七八年的土地，在这个夏季都被泡囊了。

 

譬如晚饭你去“里边戳子肉”吃烧烤，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你打了个饱隔，心情极为舒畅。你不紧不慢打算溜达着回家，借以消化刚吃过的美味。天上本来还群星闪烁，转眼竟细雨蒙蒙。没关系，早有防备，今夏雨水多，出门时顺手拿伞成了肌肉记忆，熟练到像旧社会的大佬拄一根文明棍。你撑伞疾走。快到家了，你长舒一口气，总算没成落汤鸡。突然电闪雷鸣，狂风突起，暴雨从四面八方肆虐倾泻。雨伞成了聋子的耳朵。所有的枝叶都不敢张扬，刚要俯身贴耳，又被突然拽起，四散飞舞，扭曲挣扎。像一头秀发被恶人撕扯蹂躏。人是寸步难行了。好容易挪到公交站牌下，暂且停留。

 

 

 

路面积水已经飞速没过脚踝，整条马路成了流淌的小河。前行阻力太大还不要紧，关键是有危险，一不小心滑倒摔破皮还是小事，被冲进下水道就一命呜呼了。眼瞅着积水很快漫上路沿石，担心自己成了汪洋中一片飘零的落叶，就把已经湿透了的双脚移到了排椅上。毕竟水位没过排椅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悬空更让人感觉摇摇欲坠，雨伞仅仅能遮挡脸部，不被直接抽打。狂风暴雨拧做一团，成了一头发怒的狮王。你浑身瑟瑟发抖，单薄的夏衣已经湿透了。然而，恐惧比寒冷抢先一步占据心头。

 

这时候的出租车司机也没有平常的好视力了，暴雨考验老司机的驾驶技术。你几次招手，都没有被发现；又或者人家不知你的远近和方向，着急回家。毕竟前几天的暴雨，让几千辆车都被淹，清洁工捡到几百个车牌还未被领取呢！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司机们觉得挣点钱比不上车被淹的无法估量的损失。趁着车轱辘还能转利索，赶紧逃命要紧。

 

 

 

你不由得悲从中来：平常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今夜怕要露宿街头吧？突然一个炸雷响在耳畔，不远处一棵法国梧桐粗大的枝干应声倒下，成了天然路障。

 

司机们小心翼翼一寸寸往前挪着，扭动着车身，才绕过这一关隘。正担心他们车子被刮擦呢，也忘了自己性命堪忧。恰在这时，一个好心的司机发现了频频招手的你。小心从车流中择出自己，靠边停车。你百感交集，一时脑子没有转过弯：是雷劈歪了，大树杈子阻碍了车速，导致司机发现了你；还是仅仅出于司机的职业惯性，怕拒载被投诉；其实，最根本还是来源于司机的慈悲心……顾不得想那么多了，你一时激动又感动，忙乱中跳下排椅，一个趔趄差点滑倒，箭步冲向出租车，狂风中竟收不了雨伞，看样子是打算把你当鸡毛一样吹上天了，幸亏有车门子挡着。在这尴尬的时刻，你的整个上半身都湿透了，好在半个屁股已经在车里了，还是有了踏实和温暖的感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司机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你们不由得同时诅咒这鬼天气。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经受过同样的苦难和恐惧，让陌生人之间的屏障轰然倒塌。

 

太妖孽了！你们甚至异口同声。

 

那个雷，感觉就在头顶呐！

 

太吓人了！

 

也太幸运了！

 

幸亏是一棵树……

 

语言已经表达不了你们劫后余生的百感交集。五分钟的车程，司机与乘客思想高度统一，情感高度接近，一瞬间恍惚就是志同道合的创业者，又或者是合作多年并互相支撑的事业伙伴。你们共同目睹了灾难发生的那一瞬间，你们又彼此庆幸着奇迹的到来，不由得相互释放着同样惊惧和惊喜的情绪。哪怕一声叹息都是深入骨髓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