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二孩

 

夏初之时，在小城的家呆的有些憋闷，突做决定回老家。该我是有口福之人，正赶上老家人在渔池拉鱼。拉鱼自然要请很多乡邻帮忙，请人帮忙自然要一起吃饭。那日，几张饭桌摆在渔池边的杨树林里，和风送来淡淡的野花馨香，周边放眼望去，便是碧绿无际的麦田和盛开的桃园。此情此景，往事不免悠悠而来，酒兴不免渐渐激扬，酒渐渐酣了，话渐渐便稠了。望着眼前一张张黑亮的但是还未改当年风貌的脸，往事的一幕幕不免浮上心头。我们兴奋地回忆当年我在村里所记得的人和事。

　　当我的记忆洪流愈发咆哮奔流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多年前和老家很不协调的一个人。“陶二孩现在做什么呢？”，我的话音刚落，在多了酒香的空气中，很快流来一句：他早死了。没有一点感情色彩，只是淡淡的一句异口同声的回答。他早死了，这句话里竟然还不如谈起我曾经喂过的那只大黄狗死的时候，他们还流露了浓浓的惋惜之情。

 

在七十年代的农村，陶二孩的头发总是每天梳理的贼亮贼亮的，上衣总比女人的要花哨，裤子也总是笔挺笔挺的，这虽在当时与乡亲们统一色调的打扮格格不入，但却使村里的二流子们颇为羡慕，他们往往抽着陶二孩不知道从那里搞来的高级洋烟，边崇拜地询问二孩最近又从那里发财归来。陶二孩一般在这个时候表现的非常深沉，油光的粉面挤出琢磨不透的笑，细细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发财嘛，当然发了点，不过至于在哪里发的怎么发的，各位，这可天机不可泄露。然后昂着油亮的分头扬长而去，而后面便会传来几乎一致的话来：烧什么熊包，谁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熊玩艺。

　　村里人自然都知道二孩是个什么熊玩艺，当时对他最形象的说法就是一个“偷鸡摸狗拔蒜苗”之徒，这在当时虽然贫穷但是社会风气很好的那个年代，一个这样的人是为人所不耻的。

 

 

在我不算模糊的印象里，二孩在村里没有一个朋友，他的家是什么样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早年他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父亲和他相依为命，老父亲不能下地干活，队里也就作为困难户对待，分到的粮食也还够吃。二孩那时不到二十岁，却偷偷学会了饮酒，酒量虽不大酒瘾却不小，常常偷了家里的粮食去换酒喝。起先队里的代销店不换给他，他便编瞎话说是他爹的老婊来了。换了酒起先不敢在家喝，便跑到村外的菜地喝，没有下酒菜，就拔个萝卜的什么吃。喝醉了就提着酒瓶子在菜园子里发酒疯，发累了就在菜地里昏睡。他父亲常年在床卧病，自然无法去管他，队里人起先还有人找他劝说两句，但是磨破了嘴皮一看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谁也不买乎的劲头，也就懒得自惹没趣了。因此他愈发放纵，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闲，队里的劳动他很少参加，自然工分也挣得少。家里的粮食被他偷着换酒喝很快就没有了，父亲躺在床上喊饿，二孩心里也有了点恻隐之心 ，可是没有吃的咋办呢？去借？到那里去借？在那个困苦的年代，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富裕，更何况是他二孩这样的人去借呢？老父的饿声不断传来，搅得二孩烦躁不堪，加之酒瘾也犯了，二孩心一横，便出了家门．

　　二孩回来后，给老父亲炖了一锅肉汤，饿极了的老父端起二孩端来的肉汤狼吞虎咽地吃将起来，虽然他感到那味道很恶心。吃了几顿肉汤后，老父突然感到身体越来越难受，腹中刀割一样地疼，他在床上苦苦挣扎，直到最后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无望地看了一眼不争气的二孩，便一命呜呼了。

 

 

二孩没有哭也没有一点哭的意思，便跑到队长那里说他爹死了，队长连忙跑到他家，验证他老父果然死了后，问他爹怎么死的，二孩漠然地不回答什么。队长看着床前还有半碗没喝完的肉汤，问二孩哪来的肉，二孩说那里有什么肉啊，他爹饿的厉害，没法，便到外面的臭水沟里扒来只死猫给他爹填肚子。队长听了恨得咬牙：二孩啊，你这个狗娘养的，你活活把你爹给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