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里的那些人儿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08:18 阅读(0)
过道里的那些人儿
陈 剑(河北邯郸)
村庄的过道就是城里的胡同。
村庄有街道就有过道,哪个村儿也一样。
农村的过道虽小,却也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一麦一缝,一人一性”说的就是这个理儿。也就是说:“是麦粒儿都有一条缝儿,是人儿都有自己的性儿。”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回事儿。我在的那个过道人不多,性情良善的,品行刁蛮的;精于算计的,稀里糊涂的;嘻嘻哈哈的,沉沉闷闷的;靠土里刨食儿拾柴捞火的,凭头脑活泛抓挠个仨瓜俩枣儿的,都有。一个过道就是一个社会,就有述说不完的故事。
农村的过道极少有官方命名的,人们便依照聚居的人家什么姓氏占主流,就派生出了“路家过道”、“孙家过道”、“马家过道”和“李家过道”。有生产队时还有“三队过道”、“五队过道”。有历史传说和典故的或地理特征明显的,便又有了“XX过道”。
小时候我生活过的那个过道,南北也就200多米,却让我一生也不能忘。
我回农村居住时才10多岁,住在过道的正中间儿。南边有四五户,北边也有四五户,成天出门就见面儿,干活在一块儿,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物便走进了我的记忆深处。
住在过道最北端路东是一个姓田的老人,个头很高大,年轻时一定很威猛。我记得他当时大约80多岁了,上嘴唇一字胡很白,头发也白,连眉毛也是白的。他说话很少,一说话就很急促,不仔细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好像怕别人抢了他的话头儿。他总是骑辆破旧的自行车,在永年那一带农村做生意,一年四季也极少见他回来。其实说他是做生意,就是贩卖些针头钱脑儿、糖稀、糖蛋儿的小商品。邻居们都赞叹,这年纪了还有这身子骨,“真不懹”哩。那个年代每天能挣个块二八毛就是很大的本事了,在家劳动一天才挣一毛多。在剪除资本主义尾巴,打击“投机倒把”的年代,他却不用下地、免受冲击,在很多人的眼里,他简直是最大的“光棍儿”。
他的南邻是姓李的村党支部书记,也比较高大、很结实。一个个夏天也不见他披件衣服,灿烂的阳光把他的皮肤晒的黑红、黑红。他盯着你时,总是眯着眼,却很有神,走路总是不紧不慢,给人一种威严感。他当了20多年的村干部,一直游走于支部书记、副支部书记的位置上。这些干部经历让他讲话时很有当时那些干部的特点,不管说什么事儿,都带着“这个哩话……这个哩话……”我后来当生产队长时,他很自然地成为我们队的“包队干部”,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还搭过伙计哩。只是那个时候都很廉政,用当下的话说当干部的特权就是“坐席在中间儿,庄基在路边儿,说话就当家儿,处处能沾光儿”。但他从未沾过集体的一点光,我也从未给他送过一斤粮食。那时交通不便,信息闭塞,邻居们见过世面的极少,很多妇女一生也不出三门四户。在村民眼里,当然也包括我,支书就是最大的干部了。村支书的一句话、一个表情,甚至一个眼神儿就决定了一个家庭的命运,或者影响了一个家庭在那个阶段的幸福指数。
支书的对门是一个在当时很富足的人家,因为那家的主人在邯郸上班,挣着工资,是“旱涝保收”的差事。用邻居的话说“趿拉着鞋片儿就把钱挣了”,在那个年代是让很多人羡慕不已的。因为他家有活钱,盖得那房屋在那个过道、乃至整个村都是一流。堂屋和东屋都是“青砖白灰,真砖到顶”的四面皮儿,也就是外墙是砖,内墙是土坯的那种房,典型的冬暖夏凉。他家用的家具在当时也很上档次,他儿子第一次定亲时有了“驳栏儿”,女方家的母亲登门说合带相看庄基,一看东屋放了两张八仙桌,羡慕至极,连说:“这闺女没有福气啊。”那个挣工资的人,到底是在江湖行走的人,衣着打扮、说话举止明显与农村人就不一样。我们常说的“后晌、皇深、过了明儿”,到他嘴里就成了“下午、晚上、后天”。用完后我们说“不使了”,他却说“用完了?”其发音、声调儿明显地带有市里人说话的腔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