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下师承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03:20 阅读(0)
我的乡下师承
原创 王乘风 童话小镇的绿风筝
我的师承是不能与大师相比的,但我却没有忘记她们。小学时我的师承有七八个之多,那时的乡村老师没有几个是科班出身的,都是就地取材,但在当时我们的眼中,她们至高无上。印象比较深的有两个。第一个叫张秀清。她是一个利落爽快之人,走起路来像一阵风,从不拖泥带水,讲话也是直来直去,不会婉转和隐晦。稍大一点后才知道,她是顶替丈夫公职的。她的丈夫是村里的公办老师,却在一次校办运动会上长跑后狂饮冷水诱发了原本的肺病,后不治而去。她成了寡妇,带着一儿一女过日子,那年,她才25岁。虽然背后有丈夫的家族做支撑,但她要独自面对的艰难也很多,于是在那个年代,她原来泼辣的性格更见跋扈,也许,一个年轻而寡居的女子,唯如此,才能护卫心底那薄脆的自尊。在校,她是我们眼中不可侵犯的老师,其实,下学后,她也是一个家长里短的人,经常来家里与母亲唠嗑。每遇她来,我都吓得躲起来,有时躲不及,就板板正正地站在墙角,问一句答一句,大气不敢出。有一年寒假开学,我作业没完成,便不敢上学,躲到姑姑家。放学后,她来家访,以为我病了。母亲得知我旷学后,便和她一同来大姑家找我。我听到说话声,无路可逃,便缩在墙角,用被子将自己盖住。她进屋,见我在,没生病,便和妈妈说着话走了。我在被子里吓出一头汗,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就过去了,回家后妈妈也没说我。后来才知道,那些所谓的作业只是老师一句随口话,开学时她自己早都忘了,只有我记得牢。第二天上学一问同学,果然她们也不记得有留作业这回事。
我印象深刻的第二个老师叫张清。她们俩的名字只差一字。她教我们时还是一个大姑娘,确切地说是个老姑娘,大概有三十岁了吧,因为识文断字,又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便有些自矜自傲,婚姻大事不愿草就。她家居于姥姥家前院,每次从姥姥家出来必经过她家大门。我自小便畏师如虎,所以每次从姥姥家玩够了,要回家了,必先站在姥姥家门后张望一下,确定她不在门前,才撒脚出来,待拐过弯,才让脚步慢下来。
她虽然也是民办教师,但教书极认真,是想着在这方面出人投地的,这也是女人的心思,只要谋得了铁饭碗,婚姻之事自然会高成。可人的命运有时真不是设计出来的。文革期间,大学生不是考的,是由贫下中农保送的,熟悉这段历史的人都知道这回事,我这里不多嘴了。她赶上的只有一次机会。那次她真是穷尽办法,势在必得,可最后还是输了,全公社唯一的一个名额落在了别人头上。那件事对她打击很大,她从此很落寞,不久便辞去了这份鸡肋工作,很快就嫁到了外地。据说她婚后的生活很不如意,丈夫是个有过婚史的人,还有先妻留下的两个孩子。虽然她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但丈夫并不怎么心疼她,言来语去间就说,她是嫁不掉的人,多亏了他心肠好,要不她就要老在家里了。她平时就是个寡言的人,这时也无有更多的辩解,惟有一门心思地料理别人的家,别人的孩子。
她嫁后,我便很少见她,因为她很少回娘家。记忆中,她梳着齐耳短发,走起路来便在脸颊边飘动。她的衣服总是很干净,齐整,不见褶皱与灰尘。过年时,别人都在炕中间放上桌子,一边喝着茶水,磕着瓜子,一边热热闹闹地打扑克。只有她是静的,也不看热闹,小心地抓一把瓜子,坐在炕沿边上,待一会,便躲进自己房里看书了。
她们俩在教我时,都是青春正好的年龄。所以我现在想起她们,总是记起她们的素衣,她们的黑发,她们如星般明亮的黑眸,还有她们水葱一样挺拔秀丽的身姿。
也许她们自己都不会记得年轻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