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凤凰红

 

夏日里最为惹火的植物无疑是凤凰树了。雨季刚过，大地还在潮湿的时节，它那大片大片红中点白的花片，像节日里的盛装，映入眼帘里都是喜气。站在花树底下，头上是一片霞光，灿烂鲜艳，衬得蓝天白云优雅无比。有时来了阵雨，雨丝如线从花蕊中落下，花蕊含着雨水，阳光一照晶晶闪闪，是一道独特的景观。

 

我经常会对着凤凰树凝思，这是一种落叶树，却从来没有什么苍凉之感。每年冬天落叶之前，依然会拼尽全身的力量吐出冬日里的一抹红，让人不能不赞叹它的神奇。有时倍感温暖而忘却了已是冬天，然后它才从从容容地退去旧年的容妆，成为自然界最后的落叶。叶子落去，骨骼留住，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一直到来年春花殆尽，初夏已至，突然之间，一夜醒来，芽叶尚未萌发齐整，它便一发不可收拾，把红红的花蕊挂满枝头，像是在夏日里发出的宣言，把一个夏天点缀得红红火火。

 

对凤凰树的记忆一直延续着，那是一种情分。从孩童时分到老之将至，绿灿灿红艳艳的影像挥之不去。记得小时候，在生产队的队部，有一块空阔地，是社员们出工劳动的聚集地，劳动之余的休憩地，也是孩子们戏游的场所。东边有一棵蒲子树，西边有一棵凤凰树。树下垒着许多供人坐的长石条，两树都长得十分高大。

 

夏天，凤凰树枝繁叶茂，绿叶向下伸展，红花向树顶上盛开，绿荫很大。一年四季，乡村的孩童们在那里做着各样的游戏。两棵树的果实都是我们孩子们打仗的武器。蒲子树在夏季结出许多比绿豆大些的籽，两边尖，中间圆，像是小小的橄榄果，这是我们打竹枪的子弹。打中也不要紧，微疼。凤凰树的果实是长刀状的豆，我们叫“刀豆”，又大又长，有好几十公分，很像一把长刀。果实要到秋天才长成，晒干后，敲出里边的豆可以做货币使用，用来跟小伙伴们交换香烟包装纸或者橄榄核玩。晒干后的“刀豆”，一晃动，里面的豆沙沙作响，拿在手上，威风凛凛。我们在很多月夜，拿着它冲冲杀杀，往往可以臭汗淋漓。那个时候，我们不叫它凤凰树，因为我们不知道它叫什么，只按我们的认知叫它“关刀树”。

 

后来，到县里读书，学校里有一棵巨大的凤凰树，在操场一角的单杠双杠的沙坑旁，我终于知道它的大名叫凤凰树。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查阅了一些资料，终于知道了它是因“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而被称为凤凰树的。它也有其他的名称，比如金凤花、火树等，但我还是认为凤凰树最切其意，这树分明就是树中的“火凤凰”嘛。在学校的几年里，经历了它的萌芽、生长、开放和凋零，对它的生命历程越发清晰。每逢夏天，我都喜欢到它的树下坐，读书，乘凉，享受它的树荫。有时，地上是满地的落瓣，自己从没落寞的感觉。

 

现在想来，应与凤凰花落了又开，落落开开有关，因为你时时能见到满树耀眼灿烂的色彩，不容易勾发心底负面的情绪。可以说，学校的凤凰树陪伴我度过了中学的时光。以后每见到凤凰树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读完大学回到母校教书，凤凰树还在，于是课余时经常到那里走走。有了孩子以后带上孩子总往那里走。有一次孩子在沙坑里捡起落下的凤凰花片，高兴得手舞足蹈，我的心里萌生了一丝一丝的幸福感。

 

再后来，学校的操场改建，凤凰树被挖起来，落叶残枝满地，以为这位老友生命终结了，幸而剪枝以后重新种植在弘毅楼前的花圃里，因为树径太大，四周用石柱、木桩抵住，不至于风吹雨淋而折倒。看到它又萌芽起来，又苍翠起来，又开出惹眼的花朵来，终于放下心来。更值得欣慰的是在校园的许多角落新种了好几棵凤凰树，那棵老树有伴了，它不再孤单，花开时节，整个校园像彩云轻笼，煞是好看，每次走过都很有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