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夏夜

祝其华

 

四季轮回，周而复始，夏天如约而至。麦收时节，我又回到老家看望父母，又重温了一次乡村的夏夜，脑海里又浮现儿时夏夜里难以忘怀的美好景象……

入四季夏的乡村大地呈现出梵高画笔下的一派金黄，树木繁茂，空气燥热。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落山，西方的天空余霞正在燃烧，蝉鸣声此起彼伏，一轮明月己时隐时现的悬挂在天边，无声无息，随着夜幕降临而愈发苍白耀眼。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总喜欢太阳落山后的清凉，三五成群的或蹲或站在刚打过麦子的场上乘乘凉，唠唠嗑，谈论着丰收的年景，新麦香里话丰年，听取蝉声一片。孩子们则喜欢在堆积如山的装满粮食的蛇皮袋上玩耍，在大小不一蘑菇状的麦垛间躲来藏去，时不时传来阵阵愉悦的笑声。

渐渐的，月儿也愈发饱满了，星光暗淡了许多。庭院里，槐树下已洒落出斑驳的枝影，苏子云:"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月儿有时也会害羞似的用树枝遮挡一下白白的脸颊，略有娇羞，真个是"夏夜追凉月满庭"。

还没有吃晚饭，喜欢热闹也喜欢独处的我轻轻走出庭院，走出村庄，漫步村外的田埂上。四下里寂静了许多，月光下的景物水洗一般，田里还有晚归的人们，没有收割的麦子散发着一股成熟的味道，收割后的麦茬地里则混有泥土的芳香，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角落里不停地浅吟低唱，与村庄里蝉鸣遥相呼应，静心细听，它们仿佛在演奏一首大型的乡间奏鸣曲。

 

这如诗的夏夜。

 

不知不觉中寻着荷香来到二叔家的一方荷塘边，荷塘不大，一分见方，四周高埂，塘边有几株不算高大的杨柳树，月光下拖着长长的影儿，想要遮挡庇护这一池的婀娜，荷叶出水很高，高高低低的错落着，亭亭净植，如伞盖，静静的铺满了荷塘。微风吹来，一阵清爽，一阵清香，闪电般，整池荷叶都翩翩舞动起来，摇曳多姿，奇怪月夜的荷塘里却少有蛙鸣。塘里还没有荷花开放，只有几株如箭簇般的荷苞，沉甸甸的随风左右摇摆，忽得忆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来，"……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的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又像笼着轻纱的梦"，先生描绘的那荷香月色美景恰如眼前所见，真切如画。《采莲曲》中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诗句也突然映入了脑海里。偶有惊起的蝉儿，仓皇间带着嘶哑的鸣叫倏地飞向了远处。

 

这如画的夏夜。

 

村中已响起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了，麦场上的人们也已回家端起了饭碗。村庄的燥热依然在持续，那起伏不断的蝉鸣又似乎在为这燥热摇旗呐喊。晚饭后，村头的小河——澥河，宛若天然的浴场，大人们领着孩子，说着笑着赶来，短裤、背心、拖鞋不一会儿便散落一地。

皎洁的月光下，银辉铺满小河，堤岸上树影婆娑，小河里银波闪闪。水中嬉戏的孩子的打闹声、击水声，夹杂着大人们的训斥声，倾刻间塞满了整个小河，乡村的喧闹也随之转移到了河边。月色如水，尽情沐浴后的人们带着凉爽离开小河，喧闹声也渐行渐远，直到湮没在小村庄里，小河又恢复了平静，蝉鸣声也渐渐的平息下来。

月儿已上中天， 夜色也渐渐的深了，带着丝丝凉意，麦场上人们也渐渐进入了梦乡，远处传来了甜美的鼾声。

 

这如水的夏夜。

       

而如今乡村的夏夜更加宁静了。昔日农忙时挥镰抢收的忙碌身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只需一两天的工夫，那遍地的金黄便在联合收割机隆隆的轰鸣中颗粒归仓了。麦场上吱吱扭扭的青石磙也寂寞地躺在角落里，那乡村标志性景致——蘑菇状的麦垛不见了，孩子们的欢笑声也不见了。壮年的劳力们麦收完毕又匆匆收拾起行囊远赴他乡。月下小河依旧银光闪闪，树上蝉鸣依旧歇斯底里，只是缺少了喧闹，家家户户已安装了太阳能，孩子们在爷爷奶奶的督促下，早早地在温水中洗漱完毕又看起了电视，拿起了手机，不再是麦场上月光下的你逐我戏，尽情的玩耍。在物质生活日益丰富的今天，淳朴的乡村似乎被遗忘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