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山水

 

罗志

 

 

离开家乡去西安上大学之前，我见过最宽阔的河流就是小时候火车驶过南京长江大桥时透过窗子看到的万里长江。我出生在在一座江淮小城，小时候天天所见，便是家乡的小山小水。

在家乡生活了许多年，总有“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感觉。城边的山只有三百来米高，水也只有几十米宽，上游和下游离城很远很远，只知道最后缓缓流入长江。小时候，我经常去外婆家，途中要经过城外一条名为清流河的小河。从城东北的仓库路翻过津浦铁路，便是一个比较陡的大坡，坡底便是小河沟，上面架着窄窄的水泥板，连接着两头裸露着黄沙的坡地。河的那一边缓缓的坡上，一垄一垄种着些蔬菜，常还有挖沙的船只靠岸后留下筛沙子的土坑。这道坡上去，穿过一大片菜地，便到了外婆家所在的小庄子。由于从其他地方过这条河有些绕路，因此这座架在河滩最窄处的水泥预制板桥，也成了那边十里八庄的一处交通要道，乘拂晓进城买菜的菜农推着班车，夕阳下从城里下班的年轻人扶着自行车，颤巍巍地从这桥上走来过去。

 

 

 

城外的这条清流河在城东关外和城西山里的一条小河汇合，城里的这条河就算是清流河的支流。这条支流水势平缓，从城西入城，自西而东逶迤穿城，一直到东关外津浦铁路桥下。从记事起，这条河仿佛就没有名字，老百姓往往以河上的几条桥称呼方位，如：上水关下头、西大桥下头、南大桥下面、文德桥底下、下水关外头。当然，官方说这条河叫：小沙河，而城外的那条应该叫沙河或者大沙河。其实，一千多年来，这条河还有一个更闻名遐迩的名字：西涧，就是“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的那个滁州西涧。

如今的滁州西涧也远非当年的模样。几十年前在滁城西面修了大坝，修成一座城西水库，早让韦应物笔下的西涧美景不复存在了。这城西水库十几米高的大坝。站在大坝顶部，曾经滁州老城能一览无余，往南望去，城西的山峰错落而起。这座水库大坝，也我小时候记忆中，除了南京长江大桥外，最为雄伟的建筑了。

 

城西水库大坝底下泄洪道，是家乡的一处游泳圣地。我是旱鸭子，从来也没有去那里“下个饺子”。这些年，家乡又多了一处每年夏天必出事却总是成为野泳胜地的凤凰洼水库。家乡是低缓丘陵到平原的过渡地区，水网密布却没有丰沛的河流或者湖泊，更多的是小水库、小河渠、小池塘和小圩洼。其中，在城西水库南面山脚下有一处叫龙池的地方，小时候总觉得那里总有些不普通。这几年结识了家乡搞文史研究的一些朋友，才晓得小时候一直说的城西山脚下的龙池确是历史上滁州的一处名胜，跟宋太祖、明太祖和明南京太仆寺等都有密切的联系。当然，如今龙池或者叫龙潭，早已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垃圾坑，能否兴复或未可知。

小时候最喜欢去逛的是家门口的南湖公园。南湖也叫南城河，是原来滁州城护城河的东南一段。与之相对的是北护城河，不过在我记忆中那始终是一处荒芜的地方。早先几年家乡要搞旅游，于是把护城河残存的南湖、北湖和填埋为道路、民居的东、西段全部填起来，另外重修城墙，重建城门。兹事体大，绵延多年还尚未完工，不过我印象中的南湖数十年来反而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曾经的几乎一潭死水变成与城河、小沙河和清流河水系相贯通的活水了。

自从十八岁求学离乡，每年回来的日子就少了。在西安见识了终南山和渭河，终于又体验到另外一种大山大水的感觉。工作以后，眺望淮河、大运河和洪泽湖，又是一种别样的感觉。其实我不是一个恋家的人，记忆中的家乡一直是一座如逝水流年般安静的小城。不过在梦里面，家乡的小山小水依然时常会“铁马冰河入梦来”。我总做起这样一个类似的梦：推着自行车累的呼哧呼哧的，去爬外婆家外河边那道其实不算陡的沙坡，那条清流河还是小时候记忆中的模样；或是一边铁路护坡下的荒草萋萋，一边绿油油的菜地，偶尔有顽童放两个风筝，其中一个是我，这风筝却总也放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