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父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5 11:36 阅读(0)
胡明|恩父
一
儿时的一切已无太多太深的记忆，特别是能和正常人一样站立起来行走前的艰难几无印象，大多是听亲人和邻里的讲述。从他们讲述时的语气和神情能勾勒出当时的一些情景：父亲自制的有四个小铁轮的小平板车，骨软无力的我手拿着小铁锥撑着，像玩冰车一样滑着走。
想象不出当父亲看着我颤颤巍巍走路的样子时他内心的复杂情感，但至少能想象到那时候父亲对我未来的担忧。谁能想到我居然能奇迹般地活下来，像小树苗抓住春风带来仅有的春意滋润，成长为为自己，为家庭，为社会做点事的人。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是由我们村远近闻名的接生婆也是我的亲大妈给接生的。长大成人后，每次回乡看望大妈时，老人家都会感慨地说：娃儿怎能活下来，还成了城里人。在大妈的娓娓道来中，我逐渐知道了我出生后的一切，知道了为我操心一辈子的父亲。父亲是60年代的大学生，先后在两所大学就读，都因家贫而肄业，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原因。
和我年龄相仿的村里人，几乎都是我大妈接生的。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我的妈妈在忍受了剧烈的分娩之痛后把我带到了人间。在出生后的几天里，我大妈、我的父母亲觉得我和其他刚出生的孩子不一样，出生时哭不出声，一般婴儿出生后即自己摄取营养，可母亲试图把乳头放入我嘴里时，只能看到我微弱的吸吮动作，似吸非吸，母亲也没有任何吸吮时的疼痛感，睡觉时四肢虽也呈屈曲状，但四肢几乎不动。
大妈在观察了几天后，对我爸说：“老五，娃儿怕是活不了，活下来怕也是个瘫子。”
我无法想象忠厚善良的父亲听后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是他没有理会大妈的话。在父母亲用他们博大的爱心格外小心翼翼的照料中，我还是“满月”啦。就在满月的第二晚，我的呼吸突然由急促变得气若游丝，用大妈的话说，当时只留下一口游游气。父亲急忙在漆黑寒冷的深夜又去邻村请来了赤脚医生“四老虎”，因为在我一个月的生命中，四老虎也是时常守护着。四老虎或许是被我父亲的执著所感动，就是在这个深夜又一次到我家。其实之前他已告诉父亲：扔掉算啦。
四老虎看了我当时的症状后，出于对我父亲的关心，再一次叹气说：“老五，娃儿怕是活不了啦，救活了也肯定是瘫。把你家的箩筐拿过来，你端着娃儿扔了吧！”
父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看到痛哭流涕的母亲，强忍悲痛说天明了再扔吧。因父母只顾救我，那天家里一个刚出生的羊羔无暇顾及被冻死。家贫平时就没有什么吃的，父亲剥了羔皮熬了一小锅羔汤。熬好后，父亲仍不甘心一条生命的结束，用汤匙慢慢地把汤送进我嘴里。奇迹竟然在这时出现，我居然喝下去几小口，而且喝下不久，居然又有了呼吸。
这对于父母是喜从天降，他们小心翼翼地抱着我，在整天提心吊胆忐忑不安中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直到我三岁依然是站无力气，挪不了几步就摔倒，常常磕碰得头破血流。父亲不知从哪里找到四个小铁轮，让村里的铁匠我的一个叔伯哥哥打了两把铁锥，父亲自制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平板车，教我用手拿着小铁锥撑着，像现在小孩玩滑冰车一样滑着走。
听村里人说，当时我特别喜欢这个小平板车，每当看到我高兴地滑着小平板车走时，他们常发出感叹，说我父亲跟着这个娃儿会有受不完的罪。
父亲在村子里的小学任代课老师。模糊的记忆中，从5岁起每天早上父亲背着我到学校，有时我还让父亲拿着小平板车，其实那时我基本能走路了，拿小平板车不过是想在学校老师学生面前显摆自己有小平板车，而他们没有。后来我想父亲在看到他这流泪的作品时，他一定会撕心裂肺地想，孩子5岁了仍滑小平板车，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会和其他人的孩子不一样，为什么命运对他总是不公，大学没有念下来，自己高不成低不就，孩子又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