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责怪一棵结满葡萄的藤

 

原创 侯玲  侯玲小散文  

 

      我的老家这几年少有人住，看护老院子的责任，就落在一架葡萄和几棵花树上。

      老院子里，父亲也种了牡丹花芍药花、玫瑰和桂花，可看家护院于它们，都靠不住。花们姹紫嫣红袅袅娜娜开一季，轻描淡写完成任务，各自晒着太阳，等着四季更替。不怪它们花开敷衍，大门常锁的院子，开得再盛给谁看？也许花们也认认真真开过，是偶尔回家的我们草草了事，是人辜负了花。

      比起娇柔的花，这架葡萄老藤就十分的尽职尽责。种这棵葡萄藤的时候，我才十多岁。新院落还没有盖房子时，母亲一元钱买了这棵消瘦的葡萄苗，它承载了全家人对于葡萄的美好渴望。我和弟弟尤甚，出门走路都笑呵呵，骄傲地邀请同伴：“夏天来我家吃葡萄。”那个冬天，我的梦里，都是一串串葡萄招手。

     葡萄藤不负众望，春天吐出一粒粒芽苞，舒展开小叶子，带生出一丝一根嫩绿的触角。我偷偷尝过，葡萄藤的触角酸溜溜，多么像是葡萄的味道。可第一年，葡萄藤只扯了枝蔓，象征性开出一串小米粒的花，它并未如人所愿，这更让全家人惦记。我们无比期待下一个春天。

     那一年冬天，父亲早早在葡萄藤周围埋下沤好的油渣，我们把厚厚的积雪堆在葡萄藤根下。春天如约而至，葡萄藤再次苏醒。这一次，它努力开出十多串淡黄的花，结出七八串稀疏的果。原来，葡萄果子是从绿豆模样开始，随着入伏一天天膨胀，我担心细细的葡萄秧子系不住滚圆的葡萄颗儿，可从未有一串葡萄落架。葡萄在闷热的夏日里日渐丰盈，直至晶莹剔透。终于，伏天末了时，我家的葡萄珠儿染上紫色，母亲一粒一粒摘给我们尝鲜。水灵灵的酸中带甜啊，吃一粒葡萄，人整个儿清爽，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舒服极了。

     从此，暑热不再难捱，我家的夏日不再寂寞。

    葡萄藤，在我家一长就是三十年，它的枝丫粗如我的手臂，树皮粗糙，积年的藤外皮化成丝丝缕缕，若我的长发。在些年里，我出嫁弟弟成家，我的女儿侄女侄儿长大。有一天，我们彻底搬离了老家。

    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只有这棵葡萄藤守着我的老家。父母舍不下老屋，他们偶尔找借口回去一趟。冬季，为葡萄藤修理剪枝，埋油渣；春季，绑好葡萄架，可这也只是一个季节中的某一天。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空寂的院落中，只有葡萄藤不紧不慢地发芽开花，它认真地结葡萄，等我们回家。

      每年春夏，绿茵茵的藤蔓把一大半的院子遮蔽，葡萄藤一年比一年卖力，越来越结得丰硕。一嘟噜一嘟噜葡萄到处都是，井房上面，邻家墙上，晾衣服的铁丝上。人坐在院子，起身时不留神就被葡萄碰头。只要我愿意，不消动手，抬头张嘴就能吃到葡萄，这是以前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却成了葡萄藤一厢情愿的奉献。一架的葡萄，人少回来看管，院子就成另一番景象。鸟儿啄，马蜂也来吃，金龟子天牛糟蹋更不用说，还有苍蝇蚊子祸害。饱满的葡萄颗儿被虫子糟害，地下铺了一层烂葡萄，烂果子发酵，发霉。每每开门，院子就弥漫一股发酵的酒味，这多么让人心疼和难过。

     我家的葡萄是老品种，皮薄水灵却不耐储存，每年结得葡萄太多，倒成了我们的负担。比起蜜甜的提子和新品种的杂交葡萄，我家的葡萄真是滋味寡淡，可母亲总不想浪费一架葡萄的辛苦。为了这丰收的一季葡萄，我们不得不赶回老家几趟，尽力在葡萄被鸟儿虫儿糟害之前收了它。我们把带着果粉的鲜嫩嫩葡萄剪下来，一篮又一篮送人。送给村人邻居，送给亲朋好友，送给仅是面熟的小区门卫和护工。收到葡萄的人，个个笑吟吟，大家都说葡萄好吃，感谢我的父母勤劳。可摘葡萄这事，是一件巨大的艰辛工程，家人头疼。仰脖子剪葡萄太久，容易头晕眼花，且葡萄架下蚊虫肆虐，不消一会儿，人身上就四处疙瘩。每每此时，父亲就说：“这葡萄品种不好，等冬天把它砍了。明年重栽，换个玫瑰葡萄或户太八号。少少结点，够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