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龙头拐》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4 13:38 阅读(0)
《两只龙头拐》
--- 何建华
1998年夏，我和几位同事第一次登泰山。那次泰山游，最大的收获不在于体味了“一览众山小”的意蕴，而是为年逾古稀的老母亲买回了一只十分称心的龙头拐。
这只龙头拐，拐脚有黑色塑套，遍身橙黄，微带暗红色流线纹。龙眼虎灵，龙口含金珠一颗。让与母亲身高差不多的女同事一试，高低正好，颠过来倒过去看，好像是为母亲订做的。当时心想，母亲接到这个来自远方的礼物，肯定会满心欢喜，随身不离。
回单位穷忙数日后，脱开身专程回老家给母亲送拐去。
母亲见到这只拐，问的第一句话是：“多少钱哪？”“一千整。”我一边答话一边伸出右手食指在母亲面前晃。母亲一脸的不悦，“金豆子也不会值恁些钱！”我忙改口告诉她多加了两个零。结果，母亲朝我屁股上奖励了一拐仗。
接着，按照母亲的指示，我把龙头拐挂在了堂屋的西山墙上。我明白一辈子刚强的母亲，绝不会轻易使用这玩意儿。
直到2006年初秋的一天，母亲照例牵着老二家的小黄狗在村里闲转悠。突然狗猛地一挣，母亲紧走几步，失了控，摔坏了股骨头。经多方论证，因其年过八十，不宜手术，只能保守治疗，母亲只得承受着身体疼痛与精神折磨。
在以后恢复治疗的几年间，母亲多数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最好的时候是双手抓住木凳，躬着腰，歪扭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出屋外，晒晒太阳，或与邻居说说话，直至彻底下不了床。这期间，最能床前尽孝的是二弟和弟媳。2011年4月8日，即农历辛卯年三月初六，母亲在昏睡了一天多后，终于到那边与父亲相会去了。从摔坏股骨头到生命终结，那只龙头拐老人家一次也没有享用过。
那次泰山之行，我捎给父亲的礼物是一支烟嘴。
父亲和母亲同岁，也是属牛的。他身体一直都很扎实，70岁前，干农活还能顶我弟兄两个。就凭这身子骨，给母亲送龙头拐时，他没有表现半点的心里不平衡，当时还甩出三个字：“没啥用。”但是，作为他的儿子，却总想着有朝一日一定得补上这个缺。
机会终于有了。
2003年春，我到成都出差，应友人之邀上了一次峨嵋山。下了山，特意找到卖拐仗的小店，12块钱，为父亲买了一只通身黑亮的龙头拐，龙口里照样含着一颗金色珠子。父亲见时，用手一指：“都挂那吧。”于是，两只龙头拐，一黑一黄，一长一短，在老屋西山墙上构成了图画，形成了亮点。见的人都夸大儿子孝顺，同时也羡慕两位老人身板硬朗，恁好的东西愣是用不着。
2005年农历九月初四早晨，意外降临——父亲起床去厕所后，回堂屋，扶着木凳慢慢蹲下。20分钟后，竟永远离开了我们，到了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可就在头天下午，和几个年轻人下象棋，他还是胜家呀！
父亲火化后，装殓骨灰时，我本想把那只黑拐仗放到小石棺里去，但几经犹豫，还是否定了；他在世时那么健康，为什么到另一个世界后，让他成为一个拄着拐仗的弱老头儿呢？
如今，老家堂屋早已多年没人居住，并长期铁锈锁把门，如没有特殊情况，那两只龙头拐还应该挂在原处吧。我又老幻想，两位九十多岁的老人，会双双拄着龙头拐常在那边遛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