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鬼

 

           哄鬼

              文邢兴亮

    

             一

 

      我的姥爷曾存久，生前是我们当地有名的阴阳先生。他是邻村刘家梁人，从小家境宽裕，幼读私塾，初通文字，便致力于易经八卦，阴阳占卜之学，初时只出于兴趣爱好，及长便能为乡人择日算命，后专做丧葬纸扎之业（我们当地人称为纸匠），渐为邻村乡里乡亲所熟知。

      可是，姥爷命运不济，正值壮年，欣逢新中国成立，虽翻身做主，扬眉吐气，但新社会，新思想，新风尚，全国上下大搞移风易俗，破除封建迷信活动，姥爷所从之业更是首当其冲。尤其是文化大革命，大革封、资、修的命，姥爷在那时经常接受别人的批判，身心倍受煎熬，只能低调做事，谨慎做人。

      然而，人总是要死的，乡村里千百年来有关丧葬的风俗习惯，不可能一夜之间被连根拔除。因此，村里有人死了，照样需要择日发丧，需要姥爷这样的纸匠做纸扎，抚慰亡灵，入土为安。当时村里虽然政治空气浓厚，但遇到姥爷这种特殊人等，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开个绿灯算了。

               

             二

 

      由于我出生时，姥爷已经是六十来岁的老人了，所以，在我的印象当中，没有姥爷年轻的影子，他是一个和蔼可亲、慈祥爽直的老汉。尤其对待我们这一大群外孙男女，更是娇惯异常，疼爱有加。姥爷最亲我大哥，大哥十几岁时，人们硬劝我爹，让我大哥跟姥爷学纸匠手艺。我爹和姥爷说了，姥爷很生气，坚决不答应，毫不留情地跟我爹说：如今这社会，有办法的人，谁还做这“哄鬼”的营生哩？！我爹很扫兴，再加上我大哥也不喜欢，所以，就此打住！

      但是，谁也没想到，那时八九岁的我，却很不安分，好奇心特别强烈，基本上是大人做的事情，我都感兴趣。总要跟在大人们后面刨根问底，弄个明白，不单是动眼，还经常动手动脑呢！那些年，姥爷每年都要来我村好几趟，在村子的白事宴上做纸扎。每次来，我都要跟着姥爷看。他见我喜欢动手，手又巧，便把不用的一些色纸递给我，让我玩。我极其高兴，顺手拿起把剪子就能剪出很好看的图案。姥爷很惊讶，从那时开始，他不反对我动手动脚的啦！但也不明确支持我跟他学手艺，只是有时他忙不开，实在没办法了才让我帮忙。说实话，那时我真得感觉做纸扎好像很容易，没有哪样技术能难住我，没过两三年，所有纸扎的技术和工序我已全部掌握，那时，我还未念完小学，顶多才十来岁。

        那些年农村里的政治空气十分浓厚，再说人们又穷，所以，婚丧嫁娶红白事宴，讲究移风易俗，一切从简。葬礼上的纸扎确没有如今的复杂讲究。普通人家一般只做幡子、纸驴（或纸马）、摇钱树、花圈等五六种就行了。但那时做纸扎，全部是手工，每一个细小的部件都得亲手一点点地做，所以，非常费事。绝不像现在的那些纸扎，几乎所有的部件都是早早就加工好的，大部分还是机器生产。比如，做花圈，那时候做一朵花非常费事，因为，每个花瓣，每个叶子都要一下一下用浆糊粘好。不像现在，做个花圈很省事，只要把已经备好的机制花扎到做好的架子上就好。所以，那时的纸匠看似不累，其实很辛苦，最辛苦的是为了赶时间，经常熬夜。我老爷，就因为经常熬夜，所以特别能抽烟。我听我爹跟我讲过，姥爷有时为了晚上提神，不瞌睡，有时还偷偷抽洋烟（吸鸦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