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

 

 

春节假期总觉得不够用。与中国人不过十五、不出正月都是过年的习俗相比，几天的假期实在是太短。每次这一头在家里刚笼热了，那一头该上班的点就要到了，这一头要各归原位，那一头就得各自分离。所以，我们总是急急忙忙地大老远返回家乡，又急匆匆大老远再赶回去，在热闹了家中大小团圆场景的同时，也热闹了在路上的奔泊，热闹了拿来带去、携行赶路的行色匆匆。奈何相聚短暂，只好寄情于片刻欢聚装满身体的各个空隙，只好借着携来带去的物件装满思念的空当。

我想，春节前后，每个归来与远去的行囊中必是盛放了某一家人的温暖和秘密的。有时候，我特别好奇每一个儿女回家打开行李后，会呈现给父母怎样的一个回报，而归程的行囊里又装进了家人多少抚慰。我母亲是个顶细心的人，她为我们准备带走的东西中，几乎可以涵盖了一个居家过日子的全部阵容。吃的、用的、铺的、盖的……她总是把一个地道的家乡风味原汁原味地打包带给了我们，包括我们偏爱的家常调料和自制小菜，量足到可以满足一年的用度。天下至味莫如家乡味道！这一年中挑剔的肠胃可以始终能够得到纯正家乡口味的浸泡，怕也是我们这些有妈孩子尚能得到的一种娇纵吧。

 

有一样东西，在母亲为我准备的物品清单中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核桃。中医认为核桃补血润肺、益智补脑，现代医学认为核桃中的磷脂对脑神经有良好保健作用。母亲惦记我工作费脑劳神，每次自乡返城时总不忘为我带些核桃，每次都想带去很多，好像这些核桃都得了她的真传，可以在遥远的地方代替她照顾好儿子。核桃稀罕的时候，母亲为了一点核桃会积攒很久，甚至每一颗沟壑纵横的核桃皮都被她摩挲出了光泽。核桃多时候，母亲会精心挑选品质最好的，很多东西她只相信她自己的眼光，经过她挑剔过的东西完全令人放心，这已经是我一生最可靠的心得。其实，天下母亲都一样，她们认为好的东西就可劲地留给孩子，她们认为对孩子好的的时候，却常常忽略了自己。就像我母亲，她从没想过这核桃中富含的不饱和脂肪酸，其实对老年人的心血管也有着极佳的保健作用，她也不去想这核桃其实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买得到，她总觉得她能做到的，就是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有时候，她竟是付出长久耐心遥遥地等你回来，然后迫不及待地一颗一颗敲开看着你吃，你在她眼前吃下，她才会觉得放心。有了母亲的保健指点，我最近尝试依照菜谱制作一道与核桃有关的凉菜——香椿苗拌核桃仁。这道菜味道独特、口感极佳，青青白白、香味隽永，就像母亲教给我们做人的道理一样，简单、青白、厚重，人之正道当是如此。

 

又到了一年春节离家返城的时候，母亲照例准备了很多要带的东西。她坚决地反对我们开车回家，却对自驾可以带上很多很多东西感到满意，这是她唯一对开车赞同的地方。快要走的时候，母亲几乎是拿出了搬家的姿态，收拾的大小包裹堆了一地，最显眼的当然还是核桃。核桃很多，在袋子里按捺不住即将启程的激动，哗啦哗啦发出好听的声音，就像母亲一再叮咛着：少写点，少费点脑筋。行李已经很多了，但母亲一颗核桃也不愿让我减去，我说服不了她，只好悉数带走，带走了她才放心。核桃就是她安插在我身边的帮手，核桃让她随了心意，这核桃就是来替母亲操心的。她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就像这带不尽的核桃。

世人眼里，核桃是丑陋的，崎岖其表，横纹纵壑，但我觉得核桃却是美的。核桃之美，就像满面沧桑的母亲，虽然经历世事锻造了坚固的外壳，怀抱着的却是金黄欲滴、洁净如玉的核肉。可是，母亲知道核桃之美可以益智，我却找不到她老人家日渐佝偻何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