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钢笔，你不愧“英雄”这一光荣称号！

 

程 昭

 

钢笔，是上世纪中叶国人的主要书写用具之一，同时也是人们辨别是否“文化人”的一个重要标志。那时但凡穿中山装的人，左上装口袋盖上都留有寸许插笔缝，钢笔挂扣露在口袋外闪闪发亮，非常醒目，人们由此判断对方“文凭”。“一支钢笔，完小毕业；两支钢笔，中学毕业；三支钢笔，大学毕业。”是当时非常流行的顺口溜。有人为了显示自己文化水平高，虽然斗大的字识不了几箩筐，但出门时总要插上一两支钢笔，常引起知情人的讥笑。

 

当年中小学生用的钢笔，一般都是一两块钱一支的低质货。约半寸多长的金属笔头与胶木笔舌贴紧后插进握位，握位的后面套着一个橡皮墨囊，用手捏几下墨囊吸饱墨水，拧紧笔杆就可书写了。但书写时常常出现断墨、刳纸、分叉甚至“塌屎”——突然从笔头涌出一滴墨水落到纸上，叫人哭笑不得。

 

1966年我初中毕业前夕，得到了一支心爱的上海英雄金笔。那是身为小学教导主任的父亲被评为全县教育系统先进工作者时获得的珍贵奖品，父亲把这支饱含荣誉的英雄金笔奖励给我，是对我在初中一年级时参加全校作文竞赛荣获第一名的再嘉奖，这对当年兄弟五个都在读书的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鞭策和鼓励！

 

这支英雄钢笔，与我用过的和看过的钢笔截然不同，它颠覆了传统钢笔粗笨的造型，整个外观呈修长的梭形流线体，亮光闪闪的合金笔套熠熠生辉，套口上方镌刻着“英雄110”的字样和“MADE IN CHINA”的英文，乌黑发亮的笔杆显得既沉稳庄重又美观大方，握在手里舒适爽心,笔杆只需轻轻一摁就可插进笔套，省去了旋进拧紧的麻烦，方便又快捷。金灿灿的暗尖包裹在握位前端，只露出精巧细小的笔尖笔珠，握笔书写时手感细腻润滑，得心应手，字迹粗细适中、均匀流畅，实属国产钢笔精品，使人爱不释手，拍案叫好！

 

在那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这样一支精美高档的英雄钢笔，足以使十几岁的初中生心灵上产生强烈震撼！要知道，那时读小学的三个弟弟用的铅笔削得手捏不住了，仍劈取笔芯插到高粱杆里用线绕起来凑合着用；即使读高中的大哥，用的也不过是两三元一支的普通钢笔；至于批改作业的父亲，用的更是简单破损的蘸水笔和七拼八凑的杂牌笔。

 

英雄钢笔使我激动得好几夜睡不着觉，更在我心中产生阵阵涟漪：既用“英雄”，岂能平庸？岂能懈怠？岂能消极？如果学习没有起色，就是对父亲的辜负，就是对精品的空耗，就是对英雄的亵渎。英雄钢笔，使我切身体验到了伟人所说“物质变精神”的深刻内涵。

 

用这支笔，我在学校完成了高中阶段一次又一次的大小考试，获得过优秀的成绩和老师的表扬；用这支笔，我在部队参观南京梅园新村周总理故居时，记录过扣人心弦的解说词，书写过一年又一年的连队总结、经验介绍；用这支笔，我为自己和亲密的战友填写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入党志愿书。退伍回乡后，我曾一度陷入了痛苦和迷茫，但握起手中的笔，就有了信心和力量：笔在，希望就在！它就是我挺直腰杆最有力的支点！用这支笔，我勇敢地为乡亲们鼓与呼，帮助许多人浇开了心中的“块垒”，维护了他们的合法权益；用这支笔，在公社、在单位撰写过一篇又一篇典型材料、经验介绍；用这支笔，为他人做了许多“嫁衣裳”，有的人因此吃上了皇粮，提了干入了党；用这支笔，在报刊杂志和省广播电台发表了数百篇通讯报道、长短文章……

 

我心爱的英雄金笔，在我右手的中指甲后留下了终生抹不掉的记号。那是在读高二时的一次晚自习课上，我正在聚精会神写作业，突然课桌右边的同学站起不慎碰掉我手中的钢笔，笔滚落到桌下，幸好没有跌坏，笔尖朝上斜靠在桌腿的横档上，我急忙伸手捡笔，笔尖正巧斜刺进中指甲后的皮肤里，从此留下了一个醒目的墨水“黑痣”，至今清晰可见。每当我看到这一特殊记号，就引起无尽的回忆，觉得冥冥之中这就是天意——让我的老伙伴融入我的肌肤，与我的生命同在，相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