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志福在夜色中顶着迎头风，走进自家的院子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1 21:21 阅读(0)
一棵树
罗宝琴
余志福在夜色中顶着迎头风，走进自家的院子，两只看门狗摇着尾巴，跟着他穿过狭长的院廊。
他顺便摇了摇院子西面的羊圈门，确定关牢靠了以后，又到院子东面的牛棚里，给牛添了点干草，然后才走进家门。他用右手撩起用碎花布拼成的破旧棉门帘，一大团白色雾气混合着浓烈的苦菜味儿，迎面扑鼻而来。
昏暗的灯光下，大荣子正在揸猪菜。余庆坐在灶坑里烧火。他把麦秸秆一把一把地填到灶堂里。由于填的有点多，一股浓烟裹着火苗猛地窜出来，火舌舔在他的脸上，燎了一下眉毛和前额，他用手摸了摸被火舌烧疼的地方，然后把焦结的毛发捏成粉沫从脸上擦抹干净，便又埋头填灶烧火。
大荣子被浓烟呛的大声咳了一阵。连咳带喘地骂:“挨刀货…，你就…你就不能少往里填…填点?你个抢…抢崩猴，你想呛…呛死你奶奶了？”
“来，三叔烧哇。”
余志福进屋之后，随手把破狗皮帽子摘下来，扔到用水泥打制成的红油漆二揭子柜上。推开余庆，自己坐在灶坑里闷声闷气地烧起了火。
“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大荣子问。
“有甚坐头了？尽是一伙当官带长的，咱一个穷老百姓和人家坐不到一起。”
余志福翁声翁气地说。
大荣子向后撩了一下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回头吩咐余庆:“去看看羊圈门关好没有?”
余志福说:“我刚进来的时候看了，关好了，牛我也喂了。”说着往灶堂里填了一把麦秸秆。
大荣子四十大几的年龄，很瘦，细眼薄唇的有几分秀气，身量高挑，腰姿很舒展。像一棵虽经风雨但很有韧性的青杨树。
“刘玉海今年为啥请你吃杀猪菜了？这可是太阳从西面上来了！”
自从刘玉海圣驾亲临，邀请余志福去赴杀猪宴起，诸如此类的话，大荣子已经问过无数遍了。
“你一个女人家，甭管这些个闲事，问一百遍哇有甚用了？没求点意思！”余志福心情本来就不大好，见大荣子又在问那个重复的问题，他有些厌烦，没好气地说。
大荣子也不高兴地嘟囔:“供了把夜壶，过了个大年，你哇多会儿见过个真佛爷？嘁！”
余志福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大荣子又忍不住地问: “是不是不想和刘忠往一起坐？”
她觉得这是余志福不太开心的真正原因。
余志福低头瞅着灶堂里的火说:“不是，甭瞎想。”
“不是是假的。”大荣子撇了一撇嘴。
“猪菜粑锅拉，熟了就捞出来哇。”
一股苦菜烧糊的味道弥漫开来。
大荣子赶紧用铁铲和笊篱，把盘缠在一起的猪菜一团一团地捞出来，放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里。
“妈，你把锅洗干净点，要不烧出的水，做出的饭一股猪菜味，苦渍渍的咽都咽不下咯。”
大儿子余庚从乡中学放假回来，着实吃喝不惯那带着苦菜味的饭和水。
“妈知道了，妈赶明儿不用这个锅头做饭了，妈用家里头的那个锅头做。”
大荣子所说的家里头的，就是指正屋里面的那口锅灶。
二儿子余廪就着昏暗的灯光，爬在水泥柜上，认真地写字看书。
余志福的三个孩子中，二儿子学习成绩最好，年年拿奖，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奖状，都快把正屋北墙贴满了。
其实，余家几代人，并非全是简单粗俗的庄稼人，余志福的爷爷博物多闻，在旧时军队中做过军官，余志福的父亲因为家业败落，从山西逃荒来到一棵树，虽被生活所迫，沦为花郎(叫花子)，但他博文约礼，在世时经常说起，余家的家谱中，开头就有“幼而学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学者，如秉烛夜行…”的文字记载，以诫子孙立身处世、持家治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