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养如粥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0 08:57 阅读(0)
滋养如粥
□ 安徽 孙文公
一
前阵子因为胃不舒服，没少跟市里的中医院打交道。
每次去胃肠科看老医生，那满头银发的样子，不紧不慢的话语，让我觉得如见父亲一般。“你的肠胃脆弱，最好按着我的煮法喝粥：一把粳米，一把江米，一把小米。炖得烂烂的，你就喝最上面的那层，那叫‘米油’，最养胃。”听着老医生的劝诫，感觉自己就像犯了错的孩子。
本来味觉敏感，喜欢尝辣，喜欢品苦，喜欢炸得松松脆脆的锅巴，喜欢翻滚烫嘴的麻辣火锅，喜欢跟好友一起分享又辣又香的大盘鸡，喜欢滋味浓郁的家乡名吃“牛肉馍”……大快朵颐，齿颊生香。过分的肆意，换来了肠胃的千疮百孔。于是，每每难受，只好乖乖去医院熬中药。一边喝中药，一边炖粥，十天半个月，小胃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有时候发觉，人生就如身体小胃，不断地折腾，不断地妥协。
清晨，偶在《木心朝食》中读到一句“没有比粥更温柔的了。念予毕生流离红尘，就找不到一个似粥温柔的人。”木心写下此句时的心定是微凉的，短短的句子写出了世道的凉薄与人生的孤独。
若寻不见遇不到似粥温柔的人，那就在现世里，静静地、慢慢地把自己温润成一个似粥一样温暖柔和、不起眼却有益于别人的人，这或许也是种修行。
二
细细想来，世间真正滋养人的，就是这些味道寡淡而温和的东西。一碗米粥，一杯白开水，或者，一篇看似浅淡却余味袅袅的文字……
陶渊明，中国古代第一位山水田园诗人。苏轼评价他的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 归园田居》“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没有华丽的词藻，只有归于平淡的从容；没有对红尘的痴迷，只有自由心灵的释放和不违背。读着读着，就会联想到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想着想着，就会走进“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的宁静；心神也不禁为之沉到大地上，稳稳地。
走进张岱的文，看雪，饮酒，赏月。那文字也是淡淡的，令人回味。
“大雪深三尺许。万山载雪，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龙山雪》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湖心亭看雪》
《龙山雪》写于天启六年十二月，《湖心亭看雪》写于崇祯五年十二月，隆冬季节大雪茫茫，在张岱的笔下，看到的是一个白茫茫的世界。在龙山顶上，明月与人如此相近，月光与雪光相映，月儿黯然不能光。在西湖的雪夜泛舟，看到的是一个晶莹的洁净世界，那长堤、亭子、小舟和舟中人顿时化为沧海一粟，渺小乃至无形。张岱真是一个写景的高手，淡淡的几笔勾勒，雪之苍茫，月之苍凉，瞬间就把人置身于一个茫茫的艺术境界里，开始对周身，对整个人生进行审视与关照。
每次读张岱的这两篇雪景之文，都会受到感染，甚至疑惑。以至于干脆以为，张岱对雪景的痴迷，其实就是对一个洁净世界的痴迷。如果不是这样，清代曹雪芹在《红楼梦》的末了，为何要铺设那样一个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