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智慧

□ 江苏  赵伟

 

   

不幸的女人都相似，幸福的女人各有各的智慧。

 

婆婆，四十来岁时随丈夫进城落户，做了专职贤内助，八十来岁时，眼不花、耳不聋、腿脚利索。儿女三双，家孙外孙六位，不愁吃喝住，鲜闻闹家包子。每每听到街坊邻居夸：强强家奶奶真是命好福气好！婆婆便拢拢乌多银少的头发，微微一笑：啥命噢，俺没文化又不识数的，就会和面擀皮做个家常饭。

 

说到做饭，婆婆是从不吃街上卖的熟食面饭。尤其是逢年过节，婆婆总会把着不让儿孙们到大饭店订餐，而是指挥着媳妇闺女们围桌，包饺子、捏年灯、滚元宵、裹粽子、蒸月饼、剁卷子……这平日里忙于工作家务难得见面的妯娌姐妹一上桌，你瞧吧：剁馅、摘菜、点味，或者淘米、浸叶、选枣，定是流水作业，配合无缝。再看看和面的和面，定是面光、盆光、手光；擀皮的擀皮，定是擀面杖滚着面饼转悠，边薄内厚、一人供着三人包。一家子有说有笑，议论着手艺长进和一日三餐的安排，就在等掀盖揭锅的空上，各家的新鲜事，孩子的小进步、老公的小不是、自己的小点子给爆了料。热腾腾或者粘糊糊的饺子、粽子们，像极了这一大家人。

 

其实，这年头的城市里，别说十八九的姑娘，就是三四十的妇人，有几个会和面蒸包子的？婆婆家的闺女儿媳也是被婆婆刻意调教出来的。大闺女性子急，婆婆就教她“刻花”的活，选好颗粒饱满的八角，轻轻在叠加了芝麻盐或糖的面月饼上按压出八瓣花纹来，不多不少不深不浅要10朵，取意团团圆圆十全十美。按了几十年了，大大小小也得几万朵花了吧，你说，这急性子还不给按没了脾气。二闺女脾气冲，捣蒜，切洋葱、韭菜的活，婆婆就派给了她。你想，蒜粒变蒜泥，还有剁碎洋葱，细切韭菜，或味重或辣眼，含着眼泪、抽着鼻子干活的滋味，婆婆说这就叫“尝尝被冲的滋味”，二闺女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小儿媳是慢性子，婆婆偏偏让她来擀皮。刚开始，妯娌姐妹们不吱声，包完了就等，等厌了就要夺了老幺的擀面杖。婆婆说：这擀面杖也是指挥棒啊，在家主内的节奏就靠它来掌握了。小儿媳红着脸憋着劲，几个回合下来，居然能让姐姐们围着她歇不了手中活了。

 

围桌做活时，婆婆还会唠些祖传秘笈。比如用白柳馍盘装饺子，婆婆都让转圈顺着挨个排放，说：“天忙再忙，大年的饺子不叫乱了行。”看闺女媳妇们一脸茫然，婆婆笑道：“看见小学生排队吗，这饺子有规矩，做人也要有规矩，干啥事都不能乱来的。”再如揪馍剂、切饺子剂或剁卷子时，婆婆说：老传统谁也破不了，不信你试试看，不管你要大剂还是小剂，末了总会剩一小小剂，这个叫“吉利剂”，说明家里要添丁兴旺。三闺女说：“妈，你别迷信了，咱家都一户一子了，还添啥啊？”二儿媳跟了句：“妹妹，妈是等抱重孙呐。”大儿媳也接话：“妈，您是说做人要留有余地吧。”婆婆笑了：“看你们真会说话啊，这辈子自然还要想着下辈子的事了。老话说给你们听，你们慢慢就懂了。”还有，听闺女儿媳们边忙活边议论着电视相亲节目，婆婆会说：“能娶起媳妇就能管起饭；能买起猪就能挑起猪圈。这是打个比方，谁家娶媳妇会没地儿住，真没住，婆媳挤在一起也没啥不好的。现在的人可别染上坏习惯，谈对象不问人品就知要房要车的，过日子呐，还得实在点。”闺女媳妇们频频点头。

 

人生不满百，幸福的婆婆很达观，知道自己迟早也会撒手西去的，便在春节前，把儿孙们叫到跟前，说一家送一件礼物。啥礼物搞得那么神秘呢？四四方方的一张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