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启荣：盼年

 

    小时候年的记忆很深刻的是扫房、接神。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我爹就用毛巾围住头，用大竹滁清扫挂在屋顶的蜘蛛网、灰尘，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老祖宗匣子从棚上请下来擦拭。我妈蒸一大锅粘豆包，出锅以后放到院子里冻上，这就是我们家正月里的主食了。年三十的下午我妈要带我们全家包冻饺子，初一到初三都是要吃饺子的。年三十的下午我爹就把带玻璃罩的洋油吊灯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擦玻璃灯罩，老爹告诉我擦灯罩时一定不能吃鱼，他说吃鱼嘴里有腥味，往灯罩里哈气灯罩子就沾了腥气儿，点灯时灯罩就容易炸。但是年年擦灯罩也没看见爆炸，现在才明白老爹是害怕我动手，吓唬我。要知道那个罩子灯可娇贵了，一年才点一次而且是通宵点，当然头半宿灯火苗儿大些，后半夜我爹就把灯芯捻低，只有黄豆粒大小了。

 

    年三十下午我爹开始置办供老祖宗，老祖宗匣子是个长方形的木盒子，长有1.5米，宽25公分、高30公分。木头匣子里面就是老祖宗的画像，画像有1米多长，1米来宽，画像上有两位古装打扮的老者的半身座像，左面是女人、右面是男人（有人说那是高祖公、高祖婆），人像的下面是若干的方格子，里面写着已经故去的老人的名字，最顶上只有两位，最下面是我故去的爷爷、奶奶，二大爷、二娘。老祖宗挂画两侧有一副配好的对联，左联写“香烟飘渺庆祖德”，右联写“烛影辉煌报宗功”，桌上供着我妈蒸的白面馒头，每个馒头上还点了红点儿，还有酒杯、蜡烛（粗粗的贡腊）三十晚上要点亮，而且是连点三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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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最有意思的接神，接神是到屯子西头的小土堆，我爹说那里过去是小庙。接神时是要带着儿子去的，一是敬祖，二是表明有了香火传承人，所以接神我爹一定要带我一起去的。接神的程序是天黑以后，我爹带我打着灯笼到那个土堆，我爹让我和他一起面对土堆磕头，然后老爹点着几张黄纸，口中念叨几句至今我还能记起的话语：爹、妈，天南的、海北的老祖宗们，过年了我和儿子来接你们回家过年了。说着我爹提起灯笼走在前面，让我紧紧跟在后面，边走边回头用灯笼照一照，好像害怕后面的看不见路似的，那时候我小，老爹念叨时还有点儿发瘆呢。

 

    说起接神还有一段难忘的往事，有一年我和我爹又去接神了，当我爹念叨到老祖宗跟我回家过年了的时候，小土堆的另一面还真有了回声，发出来了低低的、憨憨的回声“好了，我—来—了”。在漆黑的的人迹罕至的空地里，这一声回音吓得我毛骨悚然，立马抱紧我爹大腿，差点儿哭出声来，我爹也以为出了什么诡异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大声地怒斥着骂了起来，那声音突然没有了，过了一会儿有了回声说“老三，是我，张璐”。原来是一个屯子的邻居张璐和我爹开玩笑，原来他也是来接神，看见我们就藏起来和我老爹开个玩笑，看见把我吓哭了也很不好意思，一边哄我一边和我爹说话一起走回屯子，这也算接回了一个真神儿。

 

    中年时也盼年，那是因为过年能休息几天，缓解一年的疲劳。到了老年还真有点怕年，一是越过越老；二是十几年以来一直在海南过年，女儿、孙辈又不在身边，有点孤单；三是前几年海南的鞭炮（从三十到正月十五几乎彻夜响个不停）实在烦人。

 

    但是年是人生不可逾越的节点，我们虽然在年复一年中老去，但是我们的孙辈却逐渐长高、长大，大外孙14岁个儿头超过了一米九，前年博得了机器人少年组世界冠军，去年中考考入了哈尔滨市新三中；二外孙考入了苏州外国语学校，在中央电视台苏州少年英语赛区拿了大奖，看到孙辈的成长，实实在在的感到这年还是有盼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