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叶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1 13:08 阅读(0)
画叶
树上的叶子凋得淋漓，秋深得越发冷暗了。
华的心瑟缩了一下。她甩甩头，出门前压掖在风衣领里的长发便不安分地一点点挣出来，与敞着的紫风衣约定了般，舞得酣然畅然潇洒然无所顾忌然。
她走得很悠闲，额头上还是沁满了汗珠。左腿钻心地痛，使她时时感觉到自身的存在，竟给她一种莫名的报复的快感。
其实这根本算不上一座山，充其量不过一个土岗子而已。许是人们不屑于光顾的缘故，刺槐和酸枣树个性昂扬。高高的芭茅草密密簇簇，使人很难进入。霜后干枯的叶子一片灿烂，使整座林子增添了许多亮丽。
华艰难地揪着草棵，在树林和草丛中穿行，所经之处，拂下些飞絮般的芭茅缨。她的鞋袜和裤脚上沾满了野苍子，却顾不上去摘，只是一个劲儿地向上攀登。她深知一旦停下来，便再也没有上去的希望。
她攀着。爬着。
华对画画的迷恋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她黑葡萄一样明亮的眼睛，最善于捕捉蓝天白云、太阳和鸽子、红翅膀的蜻蜓和大肚子蝈蝈儿……世间所有的美好。她画啊画啊，浑然不觉间，暖暖和和地走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回首的时候，华才发现离开人群已很远很远了。她感到好孤独，好累。她想回到人们中间，层层叠叠的美好却遮断了她的归途。她呼唤过，然而已没有人听得懂她的语言……
华突然了悟写尽人间至情至爱的三毛，走遍万水千山的流浪和无法用世俗解释的归隐，或许不是为了远方的橄榄树和梦中的绿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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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爬到山顶的时候，已喘成一团，她在一块向阳的坡地上躺下来，舒展一下疲惫的肢体。一只小小的麻雀，在跟着她的妈妈学飞，噗啦啦的抖翅声咫尺可闻；一只小刺猬穿过她身边的草丛，弄出些细碎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光秃秃的树枝上，两只纠缠到一起的蚂蚱，舞出一团朦胧的绿色，似游离于季节之外不肯凋落的叶子……她好容易才把迷恋的目光收回，从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一把白色的药片，吞下去，轻轻地阖上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华突然惊喜地发现，她终于重新回到人群里了。只是人们依然听不懂她的话。她焦急地寻找着，迷茫而渴求的视线最后落在一张苍白瘦削的脸上。这张带着一丝羞怯和不好意思的脸，端详起来是千变万化、很有性格的，充满智慧和思想，没有一点睡意。她在他的眼睛里读到完整的自己。
他显然意会了她的关注，穿过人群向他走来。
它们心照不宣地离开人群，来到一座陌生的山的高深之处。他们很自然地搀着手，揽着腰走路，倒在草地上拥抱接吻……
最后他拔出刀子来的时候，华一点也没有惊慌和意外，而是更紧地偎向他。他没有一点血色的脸离她的眼睛很近，上面布满了茸茸的汗毛，如三月里刚刚萌发的草皮。这张脸充满魅力，她感到那么亲切。她曾经千百次地描绘他润色它完美他，为的就是有一天把自己交给他，让他杀死自己。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满眼是燃烧的火焰，似乎要点燃她融化她。他持刀的手慢慢地抬高，胳膊上鼓起小老鼠般拱动的肌肉。她闭上眼睛，等待一朵鲜红的玫瑰在她的胸口灿然绽放。
许是他的手抖得厉害，刀子在空中打了个翻身，直直地落下来，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白的光。刀柄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她顿时痛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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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迷迷怔怔地睁开眼，已是黄昏时分。山上空无一人，只有她的画架孤零零地立着。画布上，一个人面兽心的男子，正虔诚地跪吻一个少女美丽的足踝……
她不解地找到扔掉的药瓶，发现上面准确无误地印着“安眠”字样，而且正是有效期内。苦思良久，方恍然大悟地顿一下脚，恨恨地将它掷向画板。一声脆响，纷飞的褐色玻璃碎片，于旷野夕辉里像一群惊飞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