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视灾难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1 13:03 阅读(0)
漠视灾难
2020级8班 杨铭杰
战火纷争。雷弹在咆哮，爆片在咆哮，将死人之魂在咆哮。
一个集中营里。一群做苦工的俘兵被驱赶着，几个兵押着步枪抵在后面。一有慢下脚步的，点一下刺刀，又赶到那一群里去。
这时，队尾有声响发出，是镣铐摔在地上的声音。
“嗤！”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倒在地上。
不容置辩地，大兵抽出枪托没命地往他身上抽，只听见枪托割开空气响声和鞭肉摧骨的声音。男人好像没有气力发出任何声音了，只是双眼开着，眸子糊了泥土。声响一下下刻在这男人身上，他的全身随这抽打起伏、起伏，他周身的灰土也随之起伏、起伏。他仿佛已成灰土。
不远处的小丘垒旁，一支医疗队成排站着，伤兵呜呜吟吟。失神、啜泣、崩溃、静默，世间失活的疾苦仿佛都浓缩于这一隅，这些浸泡的炮火里的不完整的人类，也都已经像是背后这一丘死土，弥漫着死色，唯一的温存是炮弹的余热。
男人空浮的眼仁打在人群里，血水、口涎、泪水、汗水只是那样流。他像一具僵尸。
可渐渐地、渐渐地，男人的眼里有了神色，并且是聚焦出一个人形来，是一个护士，她在那人堆里像是有描边的形状，像是苍薄胶片里唯一的动态——但她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
女人的眼里流泛着一种高贵的冷静，他感受得到这种冷漠的姿态是居高临下的，对着他，但不是对他。这也使得他能看得见她，在这漫天飞灰炸裂的灾难里。
他想出声，“救救我……”远远地，他努力地想要把手臂伸向人堆的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出声，想活下去——在铺天盖地的灾难里想要活下去。对着敌军的医疗兵说，我想活下去，这是女人的眼睛在那一瞬传递给他的欲望。
女人只是凝望着他，显出一股漠视的风神，不惧不亢。
男人倒在无声的震颤里，女人立在震颤的无声中。
火热的冷空中，纷飞着的兵荒马乱连接着两双眼睛，阻隔着两对眼神。
“救救我……”发不出声音，他仍半死地趴在地上颤动，苦工队仍还在走。大兵们弃下他，大黑靴子从他奄奄垂绝蠕动着的手指上碾过去，毫无感觉地，像踩过一只臭虫，就算汁水飞溅也不需动容。
腊红的天色漫长地、漫长地暗了下去，像圈着男人的这谭血糊，以他可感的速度暗下去。男人的眼色从无所感觉无所抗拒变成了恐惧，变成了活生生的、心跳着的恐惧。
他剧烈地痛苦着，努力地心跳着。
他猛烈地呼吸着，全身随之起伏、起伏。
他呼吸着，不管吸进胸肺里的是血糊、泥土还是空气。
炮火像星星一样在夜里闪，像烟火一样又响又亮。
这使得他没有听到一个很轻的脚步声，直到女人出现在他面前。她走近了去，在男人面前蹲下。她把头倾得很低，直到他们四目相对。
从女人的眼触碰到他的瞳心的那一刻，刹那永恒全部归于寂静。
全部都是静的，她的动作，她的鼻息。
她极缓地挽起他烂树皮一样的手掌，手指滑进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他双眼模糊，却能清楚地看得到女人眼里的信念；他看到她眼中有一种安定的、伟大的漠视。对着他，但不是对他。
因为这无关敌友，真正的伟大在流浪于灾难而漠视灾难。
他笑了，嘴唇上的肉崩开，他现在笑不成样子，但他的眼色是在微笑。
女人仍只是注视着他。
女人当晚被处死了，有通敌的嫌疑。但情报局调查的结论却是两人毫不相干。
战争到最后，有一方赢了，有一方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