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 - 许多年前│西行笔记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似乎应该乘火车进藏比较科学，有个从低海拔向高海拔过渡的适应过程，其实没用，时间太短，你的内脏功能还没来得及进行适应性调节，列车便已经冲上海拔五千多公尺的唐古拉山口了。等到了拉萨，走出一路补充着氧气的车厢后，你该怎样高原反应还是怎样高原反应。

这是我第二次造访藏区。第一次， 2009年，参加一个采访活动，去地处青藏高原边缘的四川阿坝州的松潘，那是个藏、羌、回、汉的多民族居住区。

电视的卫星云图上，降雨的区域覆盖了我们整个的行程。傍晚的飞机，一直延宕至次日清晨起飞，到成都转乘川航的飞机时，又一误再误，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航程，多趟班机的乘客却都愣是眼巴巴地望着云空生叹。探询原因，机场方面答曰黄龙那边大雨，不符合飞行的气候条件。偏偏有乘客接机的亲友在那边等急了，打电话过来询问怎么还不飞，两下里一沟通，方知其时黄龙机场阳光如锦缎般明媚悦目，天气形势一派大好不是小好，那乘客顿时怒不可遏，强烈要求机场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继而众人才终于又得知，黄龙机场只有一条飞机起降跑道，遇到顺风即便晴空万里也不能起飞；好在另一条跑道已经在建，不久的将来乘客们就可以不再受此之困了──原来，罪魁祸首并不是因为期间的雨水丰盈，而是由于风向不对。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一现成的理由好像既非国家机密又非个人隐私，不知为何秘而不宣？据说成都至黄龙的飞机极少有不延误的，而此条航线是由川航独家经营。所以这次赴藏，订购成都转机到拉萨的机票时，想当然地首先就提出：只要不是川航的飞机，其他都可以。

我有关航空客运方面的见识不是一般的差，我一直都以为，进入西藏的民航只有成都至拉萨的这一条线，也不知怎么就形成了这样一个糊涂认识。也许，是因为许多年前……

许多年前的那个春天，我和朋友结伴，骑车北行兜了一个大圈子，半途与雪相识，雪是一个豪爽开朗的性情中人，我俩一见如故，此后便成了挚友。他携同一位朋友来到合肥，其时正值全民经商的热潮，赚钱是件很新鲜也很刺激人的新生事物，十亿人民有一亿在跳舞，一亿在思考该不该跳舞，其余的八亿都正在做或正在想做生意，并且遍地黄金俯首皆拾是八亿中几乎一半人的基本共识。雪他俩这一趟的最初动因我已经忘了，可能就是在我的酒桌上雪喝到合肥廉泉啤酒时，猛然想起了他们那边的啤酒市场商机无限，于是做一件啤酒生意的想法在雪的大脑里应运而生了。当年物资紧缺，是标准的卖方市场，手头无款不一定做不成生意，但没有货源肯定做不成生意，那就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吧，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还是一个不够开放却敢于讲信用的社会，工作认真约会准时不随地吐痰诚实厚道如我这样的人一般都有点儿信誉度，我打一张借条换了张啤酒提货单，找了一辆解放牌汽车，凭那张单子到啤酒厂的仓库提货，在车厢上堆出了一座酒山，罩上雨布，用绳索扎紧，雪他们便浩浩荡荡地启程了。为朋友帮忙，本来这事到此为止就与我无关了，汽车临发动时，雪邀我干脆一道去玩两天吧，这不是来回顺风车嘛。雪这人大方，要是口袋里装上点儿银子他更加无比的大方，眼下啤酒的生意虽然还没有上路，也属胜利在望，估计他的心里已经开始计算利润如何，吃喝如何，如何如何的准备豪放地消费一把了──那时人土，最豪放的消费就是喝酒，一场一场的喝，边喝边大谈文学。一想到那个温暖热烈的场合我立刻动心了，凡是涉及去哪儿玩，我历来是一个意志十分不坚定、立场十分不稳定、方向十分不确定的人，只稍稍一踌躇，便跟着他跳上了驾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