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贾大姐|人物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8:09 阅读(0)
盲人贾大姐|人物
一九六九年夏,江淮之间持续大雨引发特大的洪灾。我家乡的杭埠河破圩,我农村老家和小镇相隔的干汊河也洪水滔天。当年,家乡受洪涝灾害太重了!
七0年春节刚过,我到镇上上小学了。我背着书包,自带着一个高凳,趟过被洪水冲涮出一百多米宽河床,到对岸,再上一个高坎,就到了破旧简陋的镇办小学。
紧挨着我们教室边,坐西向东,搭盖着大概有四十平方米的茅草棚————这是一户去年受洪灾从乡下搬来的受灾户。这家共五口人:四十多岁的夫妻俩,三个孩子。丈夫姓贾,在镇供销社上班,贾夫人是家庭妇女,患有严重的肺结核病,整天咳嗽。贾家上有一个儿子,下面两个女儿,大女儿十六七岁是一个瞎子。
那时,镇上的裁缝店是集体经营,贾家维持生活的部分来源,就从裁缝店领回做好的衣服,贾夫人定扣子,瞎子大姐坐靠在家门边,边晒太阳,边绞扣眼。一家人,就这样过着清苦、和谐、平静的生活。
那时,一下课或是上体育课,我们同学就跑到贾大姐门前,找她攀谈。贾大姐虽然是一个瞎子,却长得很美,很爱说话、很爱笑,尤其一笑,嘴角向上一翘,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
上五年级时,一天清晨,我看到贾大姐家聚集好多人。一打听,是乡下迎亲的人———贾大姐要出嫁了。下课时,我们同学在一边看热闹:平时咳嗽的贾母在茅屋内嚎啕大哭,贾大姐的哥哥、妹妹也在门口流泪。一阵鞭炮炸响后,一脸沧桑表情苦涩的老父亲从屋内背出也哭成泪人不停用手帕擦眼泪的贾大姐,然后在门口放下,小妹妹上前扶着她,贾大姐就要给迎亲的人接走了。这时,大哭的贾母突然止住哭,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拉住欲走女儿的手。她快速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红手帕塞给女儿,一边叮嘱:一出门就把手上的旧手帕甩掉,这样吉利。我望着被小妹妹搀扶着,跟着迎亲队伍走远去的贾大姐,心灵里油然而生出无限的伤感。
现在,我才能理解贾母的哭。是啊,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似母鸡翅膀下的小鸡。女儿出嫁,慈母有多少的牵挂、担忧和感叹啊!更何况自己的娇儿还是一个残疾人呢。
我农村老家的菜园地在一条大路边,那时我经常跟母亲去菜园种菜时,多次碰见贾大姐由妹妹搀着经过这条大路回婆家。开始看到贾大姐抱一个孩子,过两年是怀抱一个孩子,手还拉一个。回婆家时,姐妹俩边走边讲,亲情浓郁。
初三暑期,我上镇上玩,突然看到一队送葬的队伍。我好奇地走近看,竟然在人群中看到已哭成泪人的贾大姐,原来是贾大姐母亲去世了。我心灰意冷又是下意识地跟上了送葬的队伍向前走。贾母就在干汊河河堤下安葬,当棺材放到早已挖好的坑里下葬时,风水先生叫子女们每人捧几把土洒到母亲的棺材盖上。贾母的大儿子先洒,然后到贾大姐。贾大姐在看上去岁数较大一脸憨态一脸木然老公的搀扶下,用抖动的手象征性的洒了几捧土后,几乎哭晕在坟边,我看了也不禁潸然泪下。
光阴似箭,一晃四十年过去了,我也五十多岁的人了。这期间,我的母亲英年早世,家的菜园地早就荒了,菜园边的大路也改道了,我在外读了不少年的书,已回到家乡的乡政府工作了近三十年。四十年时间,我从未见到过贾大姐,贾大姐也在我的印象是渐渐淡忘了。
二0一五年九月份,镇上抽我下乡配合计生工作,在所到的新陶村汤庄村民组里,我惊喜地又看到了已六十多岁但比实际岁数年轻得多的贾大姐,碰上了贾大姐的老公————所在村民组的汤老队长。贾大姐家建在一个长长的池塘边,还是近四十平方米的两大间茅草棚,房子坐南朝北,在山墙一面开了门。门前左边有一个手工的压水井和一条斜通向池塘边的坎坷泥泞的小径,右边靠门建着一个鸡舍,大门口鸡鸭成群。我走进屋里去看看,屋内除两张床一口锅灶外,家徒四壁。贾大姐在屋外的压水井上压水,我走过去,一阵问候后,就自我介绍。贾大姐听我介绍后高兴得像孩子似的,久违而熟悉的笑貌又展现在我的面前,她回话时激动的话语,像压井里压出的一股股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