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采石场│岁月悠悠

采石场，亦叫采石厂、采石矿等等，是50年代一些有山的人民公社最初的集体企业（社办企业）。当然，一些靠山较近的公社比如支河、永安等也在夹沟的南巴山设有采石场。除了社办的采石场以外，也有一些国营单位在符离的黄山头、黄花洞等地设立的采石场，正是这些集体或国有采石企业像愚公那样经年累月地挖山不止，才保证了国家交通大动脉、水利建设及各类重点工程等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事业的顺利进行。

我对采石场最早的认知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喂奶的信号，那时候母亲天天下地干活儿，因为营养缺乏，奶水严重不足，但大人不吃饭不行，吃奶的孩子不吃奶也不行，每当中午黄山采石场炮声隆隆的时候，正是中午12点，我饿得饥肠辘辘的时候，我就哭着闹着，反反复复地学着开山放炮的声音嚷嚷：“呼嗵！呼嗵！黄山放炮了！”意思就是到了喂奶的时间了。母亲拗不过我，没有奶水也要给我喂奶，所以母亲既盼着听到黄山采石场的炮声，那样她才可以比其他劳力早收工半小时，又怕听到黄山采石场的炮声，因为母亲的奶水实在少得可怜。

上初中时借过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李云德长篇小说《沸腾的群山》，对矿山开采石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有了几分了解。正巧那年家里建房，几个叔叔每天到东山的石塘口帮助我家开石头，我每天中午一放学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家，拎上开水罐子为叔叔们送茶，顺便招呼他们回家吃饭。也就从那时起我才接触了大锤、撬棍、钢钎、炸药、雷管、导火线等开山神器，懂得了如何才能打出炮眼，装进炸药，点火爆破等开山工序。当炸药缺乏时，更是亲眼目睹了叔叔们用麦麸子配上硝酸铵化肥炒制土炸药的全过程。

开山放炮也好，自制炸药也好，只不过都是人与自然斗争的一种手段，最终还是要开出石头，而且还要拉回家里。我就是那个时候学会了用腰和臀部驮石头的，也是那个时候学会了和二弟一起用平板车往家里运石头的。我一直以为开山采石是世界上最苦、最重、最危险的活儿，打炮眼、撬石头既要有锲而不舍的耐性子，又要有过人的体力。而装药、放炮这类活儿更需胆大心细，从容不迫，一旦出现了哑炮，排除时更要临危不惧，冷静果敢，稍有不慎就会大祸临头。因此，打小我就十分崇拜那些勇敢的炮手们，他们才是那个时代“战天斗地”的真正英雄！甚至以为他们就是劈山救母的二郎神的化身。我也更加崇拜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他们虽然没有开天辟地的神功，却也推动了人类社会的发展与文明的进程。

历史的总是有着那么多的机缘巧合，那么富有戏剧性和挑战性。不知道民间创作的二郎神、孙悟空这些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是否来自火热的生活，是否是在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时产生了创作的灵感和冲动，只知道当年许多作家、艺术家都曾有过不堪回首的在采石场“体验生活”的经历。愤怒出诗人，对作家们来说逆境和磨难有时候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不信你看一看当年的那些知青作家和知青文学，就知道伤痕和财富是怎么回事了。

常听大人们说，中国经济最困难的时期，很多人为了活命不得不投奔了采石场。男人们豁出命地抡大锤、驮石头，哪怕双手震出血来也全然不顾。女人们双手一刻不停地搬石头、磕石子，一天下来尽管腰酸背痛，不是石头砸伤脚趾，就是锤子敲到手指上。那种十指连心的剧疼，那些石沫与扬尘不仅使你眼皮发涩，更能把你的鼻孔塞得严严实实。那种对气管、对肺部的伤害更是无法避免的。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填饱肚子就算值了。我舅舅年轻的时候就被招进瓷石矿当过几年的工人，说是瓷石矿，其实也是采石场，母亲一直为此担惊受怕。好在瓷石矿后来变成了磷肥厂，忠诚老实的舅舅也当上了保管员、采购员，母亲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