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花荣:五嫂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3:03 阅读(3)
郑花荣:五嫂
五嫂和我同年不同月,在堂兄弟八个中我家排行老六,五嫂家排老五,虽然我比五嫂足足大八个月,但在称谓上我还是喊她五嫂。
我和五嫂是同一年嫁到婆家的,她是年头过门的,我是年尾。我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五嫂的肚子还没动静。五嫂本门的嫂子嫁过来几十年了,没有开过怀,她逢人便说,家人都嫌弃她不生不养,又来了个做伴的,不是我们肚子不争气,是他刘家的老坟没葬到好地。五嫂每次听她亲本门的嫂子说这种风凉话,就会暗自垂泪。我安慰她:“别听她在那胡扯,你还年轻,早晚会怀上娃的。”五嫂默不作声。
我带孩子去五嫂家玩,五嫂一见孩子就疼个不够,一会儿煮鸡蛋,一会儿弄红糖水,惹得孩子每天门一开就趔趔趄趄往五嫂家跑。婆婆说人念恩情,狗念食,娃儿都知道谁待他好就往谁家跑。我知道五嫂盼娃心切,她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五嫂人那么好,老天会眷顾她的。
村里那几年将旱地都栽上了桑树,五嫂家那一年也承包了几亩桑树地开始了养蚕,还喂了两头母猪。五嫂的儿子也是在那一年出世的。蚕宝宝猪宝宝加上刚出生的娃宝宝,五叔公和五哥虽然忙得不开交,但是每天都是笑容满面,尤其是五哥,干啥都不觉着累,和人打招呼也是乐呵呵的。我和五嫂开玩笑说,这是“儿子的力量”。
人一旦有了希望或盼头,精神面貌也会焕然一新,五嫂后来回忆,儿子出生那一年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日子。公公人前人后不再唉声叹气。虽然婆婆过世的早,但五哥一个月子将她们母子伺候的白白胖胖,满过月后,大半的家务活也还是五哥包揽着,五哥说,蚕宝宝猪宝宝饿点没事,他的娃宝宝不能饿着。
五嫂的儿子转眼到了入学的年龄。稻子收上来,小麦油菜籽下地后,村子里陆陆续续有人外出打工,剩下老人妇女儿童守着家。那时候还没时兴烧液化气,家家户户烧的都是大灶。孩子们上学了,我们这些留守的女人,每年冬天都要砍草,力气大能干的一个冬天能砍一个大草垛起来。虽然每家都有新收的稻草垛,但稻草烧的时候灰烬多,一两天就要清除一下灶洞,而砍的茅草和干柴不但火旺好燃,而且灰烬也少,一两个月才能将灶洞聚满。烧陈柴吃陈粮的人家常被乡邻们看作富裕殷实的好人家,也常常是女孩择偶的标准。
吃过中午饭,五嫂、四嫂和我便结伴去堤坝或者荒岭去砍草。五嫂做任何事都利索,她砍草打柴也比我和四嫂快,我和四嫂每回都赶不上。她将砍好的草捆成结实的两捆,这时候我和四嫂一捆草还不够满,她就拿着镰刀帮我们一起砍,直到我们俩都凑够了两捆,我们仨才挑着一起回。有时走到半路,我和四嫂的草捆散了,她就放下担子重新帮我们刹(捆)紧,嘴里唠叨着:“不愧是亲妯娌(我和四嫂是亲妯娌,和五嫂是堂妯娌),捆个草也一样,松松垮垮的一点力气也不用。”我和四嫂这时候像个挨训的学生,任凭她絮叨着。
一个人在困难时候,别人对你一顶点好会刻骨铭心,记着一辈子。四嫂家的土坯房倒了,东借西凑盖了两间砖墙的平房。房子虽然盖起来了,可日子却过得捉襟见肘。五嫂去四嫂家串门看见四嫂炒菜的时候没有油,就用菜水往油罐里涮涮,赶紧跑回家将家里的小半罐猪油拿来送给四嫂,四嫂不肯要,两个人推来让去好一会。五嫂说,大人缺油断盐凑合着吃,孩子在长身体,不能糙了苗子。四嫂拗不过五嫂,红着眼收下了那小半罐猪油。四嫂说在她们家最困难的那一年,五嫂没少接济她,一件件一桩桩直到今天都还清晰的记着。
五嫂家后来也将土墙瓦顶的房子翻盖成底上两间的楼房。五嫂的儿子高中毕业后,亲戚给她的儿子介绍女朋友,女方不要乡下房子,最后只好在镇上买了一套小区房。房子刚落实好,媳妇娶进门,五嫂的身体开始出现了状况。接下来的几年五嫂的身体日渐消瘦,在几家大医院住院治疗了好多次也没见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