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妈妈，但每个妈妈为儿女付出的方式却不同

 

母亲的菜园

 

那是一个因修建取土而余的三面临空的不高的土台，没有篱笆、门之类的基本设施，算不得一个园，只是一块百十平方的撂荒地。它离家很近，十米左右的距离，近水楼台先入为主，就成了我家的菜园。我家在农村，土地很广，没人在意它的归宿，所以母亲在上边一干就是三十多年。我只所以说它是菜园完全是出于对母亲一辈子为人处世和辛劳的敬重，村中的人则大不以为然。会说话的说老妈妈真辛苦，为了一大家子人有菜吃看把那土台子弄的多好，不会说的则说那女人脑子有毛病，放着好地不种菜，那么个干疙瘩能种出什么来！

 

说实在话，甭说别人不理解，家里大人和小时候的我们也不能理解。我家乡地处黄土高原，春天风沙满天飞，夏季又高温少雨，平原地也长不出茁壮的苗，何况这么个台地？早春大地刚解冻，母亲就将宽两米长十几米长的地翻松了，施入农家肥，渗透水，撒入菜籽，用塑料薄膜覆好。半个多月后湿润的土里就挤满了黄芽，母亲像照看婴儿一样精心呵护它们，绝不假手他人。菜苗长到半尺高后，她将塑料去掉，让它们暴露在阳光和空气中，一天浇几边水以保证它们能适应新环境。然后逢人便说我弄的菜苗能栽了，如有需要就来挖。阳春的那些日子小小的土台竟然热闹得像个小集市，张家的大婶，李家的大叔，王家的老爹纷纷来挖菜苗，当然挖的同时少不了将菜苗夸赞一番。母亲喜笑颜开，将他们高接而来，远送而去。等到自家栽的时候菜苗已所剩无几，而且是被挑剩的孬苗。父亲不乐意了，说自己忙来忙去，栽的还不如人家的好。母亲则并不在意，将那些不好的菜苗栽得像列兵一样整齐。漫长的夏日里，母亲早晚都去她的菜园看，回来总是一脸凄凉，说又干死了不少，再不下雨的话今年就过不了冬了。落秋雨了，劫后余生的小苗开始生长了。母亲满脸欣喜地又忙活起来，施肥除草，种晚种蔬菜。秋菜长起来了，她依然逢人就说我家的秋菜长势不错，有啥需要的就来拔。东家一把葱，西家一把芫荽，小小的台地又热闹了。村里的人都知道母亲人很好，是很慷慨的，不但张口不会落空，有时她还送货上门。菜园的菜仿佛永远吃不完似的，到了落霜的日子，居然还硕果磊磊，红的绿的白的，地上的地下的一筐一筐的往家里抬。然后用一个大缸腌起来，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居然可以吃到第二年的二三月。然而反对之声是随时都存在的，甚至是吃着母亲劳动成果的时候。爷爷是个火爆脾气，说话也最直接了当，他说好地都撂荒了，就是因为种那烂地。母亲一声不啃，来年又上了台地。爷爷真火了，大声说谁也不许帮忙，爱种就让她一个人种！我们这群小没良心的値声附和，因为那样的话就能少干不少活。更有甚者伙同小伙伴去偷台地的黄瓜，偷不了多少，却祸害的不轻。母亲真生气了，拿了根棍子将我们往死里打。爷爷一把将棍子夺了去，说让你不要种你偏种，怎么没给你偷完？母亲转身进屋，一个下午都没有出来。我们摸着又痛又烧的屁股一瘸一拐地玩去了，有爷爷撑腰，这件事我们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结果一个冬天没菜吃，全家谁也不啃一声。第二年春天，没人再反对母亲去台地种菜，但还是没人帮忙。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在帮忙的同时也在劝，母亲却总说总是还可以收一些的。再后来我们都到外面去上学，回家的次数少了，帮忙的次数就更少了。那会我们这里条件奇差，学校开的是水灶，就是只负责供开水和将学生带的馒头弄热，吃着热馒头，就着母亲给带的腌菜，别是一种滋味。特别是母亲在腌菜里再放入各种调料和葱蒜，用滚油一泼，一拧开瓶盖，那香味一屋子都是，馋的同学们都将脑袋挤过来，不大一瓶菜一下子就报销了，没抢着的人干脆连瓶子都用馒头擦干净了。

 

如今我们兄弟姊妹四个都成家立业了，爷爷前些年也去世了，家里就剩两位老人，那方菜地母亲却依然种着。身体不好人少又不吃了 就别种了，每次我们回家都这么劝，母亲总笑眯眯地说这两年收成很不错，吃是吃不了，但总会有用的。她将收来的菜儿女们家家去送，我们说吃不了不让她四处跑，她说她这可是绿色食品，你们吃不了就送人，说完气冲冲地就走了。慢慢地她腿脚不灵便出行不方便了，就托人捎，只要是有人顺路，她就弄一大包不管托的人乐意不乐意硬是要人家给她捎带上。还有，我们兄妹几个回去看望父母，也是经常去台地帮忙，品评蔬菜的长势，末了还要带走最好的。大人的说话声，孩子的吵闹声，时间在不知不觉间飞逝，回乡这件在许多人看来很艰难的事就这样在轻松愉快中结束了。没有一个人不满意，孩子有孩子的乐，大人有大人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