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樊姐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20:26 阅读(0)
微笑的樊姐
文/花开有时
那年,我每天清晨六点,到离市区十几公里外的屠宰场上班。冬天的早晨,天还没有亮,满天的星星,散射着冰凉的寒光,月亮时明时暗,飒飒的脚步声在黑暗中虚实不定,心脏得扑通声清晰可辨。那时候,我遇到了樊姐。
她是单位聘用的公益岗,临时被安排和我一起工作。她戴着一副眼镜,穿着臃肿的棉大衣,捂着大口罩,戴着白帽子,在雾气腾腾的工作间里,很难辨别出她的真实样貌。我住在城西,她住在城东。我的闹钟定在五点半,床头柜随着叮铃声震颤时,我会以弹跳速度起床,摸黑穿衣服出门,然后发动车直奔工作点。而樊姐没有车,她只能搭乘附近屠宰户的车,担心错过车耽误上班,她每天五点钟起床,穿过一条三百米长黑巷子,到有路灯的主道上搭车。
我们早晨上班时间很紧张,极少有时间闲聊,下班后各自回家,相互交流很少。有一天早晨上班,她突然从后面工作台跑过来,举着一只手神情很痛苦。我迎过去询问,在昏黄的灯光下我敏锐地感到她的脸涨红了,吞吞吐吐举着手给我看,手腕处青紫一块。我判断她可能摔了,但她摇头欲言又止,把我拉至僻静一角,才慢吞吞地说:“老板弟弟太流氓了,每天我过去检票他都会趁机捏我一把,今天手腕被掐紫了。”
那家屠宰场原来属于食品公司,后来承包给公司内部职工老张,他文化程度低人又过于刁钻,和屠宰户天天拌嘴打架。他大概怕势单力薄,将同样没有多少文化的弟弟招进来帮忙,自此更是不得安宁。他弟弟仗着哥哥是场长,和屠宰户三句话不卯就会掐架。我是单位驻场检疫人员,劝架成了我工作的一部分,每次看到老张那个矮胖的弟弟,伸长脖子虚张声势地往屠宰户面前冲,我都会大声制止。每有此类事件发生,都会耽误我的下班时间,为此我和老张提了几次,希望他管好自己弟弟,不要在工作时间找事。
我明白樊姐的难处,她早晨搭乘老张的车上班,他弟弟趁机揩油她也不好声张。那天开始,我重新找了一个可靠的人顺路载她上班,下班我送她回家。
在回家路上闲聊,我得知了樊姐的经历。她已经四十五岁,之所以选择干五点钟起床的工作,是因为家里有个患尿毒症的丈夫和一个十四岁的儿子。
返程时天已经大亮,我扭头看到樊姐瘦削的脸,架着一副眼镜显得清秀温柔。她说起自己的经历,全然没有悲苦之色,目光坚定明亮,说到丈夫和儿子嘴角还会上扬露出微笑。
她以前在纺织厂上班。因不善言谈成了剩女,看着身边同事一个个嫁了,快三十岁的她有点着急。后来远在甘肃老母亲病重,她准备回老家探望。恰巧有人给她介绍男朋友,是同厂的工人,她见一面后感觉还不错,相貌个头都达到自己理想标准。一星期后,她带着这位准丈夫一起回老家。
樊姐和丈夫从认识到结婚不足一月,说到这段经历,她始终垂着头,下巴缩在厚厚的大衣里,眼镜滑落到鼻尖,嘴巴微微嘟起,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我插嘴问一句:“结婚前他没有病吗?怎么会在结婚两年后就突然得尿毒症了?”
她摇摇头说不知道。他们结婚不久都下岗了,孩子一岁时他又查出尿毒症,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他靠透析维持生命。虽然他有医保,也不能全报销,百分之二十还要自己负担。她已经卖了房子,一家三口寄居在小姑子家的平房里。
从那天早晨送她回家开始,我对樊姐既同情又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