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戏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17:00 阅读(0)
文/张建华
一天晚上,朋友QQ我:干嘛呢?
我回复:听戏。
朋友有些懵,发过来一个大大的问号,紧跟着又是一条信息:这么早就开始为60岁做准备……
听戏与60岁有关系么?
印象中似乎是有关系的。从村里阳光下的泥墙根到公园浓荫下的亭子里,总有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的老人静静地听着戏。可我现在听戏,与未来的60岁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与戏的亲近感,其实是儿时就种下的。
记得小时候,玩伴中有个叫老六的,他父亲喜欢唱戏。现在想想,大概是我们当地农村流行的柳琴或瞎腔之类吧。他父亲有个好友,是个光棍,擅长二胡琵琶之类的乐器。我家胡同口的大路上,地面开阔,夏季傍晚时分,劳累一天的人们总喜欢到这里来消暑纳凉。老六的父亲和光棍总会早早地吃了饭,携着两椅一凳,蓄了满满一茶缸子凉开水,来到这里。光棍随便弹几下琵琶,老六的父亲敲了几下小鼓,像是在试音,更像是下通知。不大一会,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或提着个小板凳,或圈着张草苫子,也有懒的,干脆从路边捡了块大点的石头,纷纷围着哥俩坐了下来。淡淡的月光下,光棍拉着二胡,头和上身也随着弓子的动作摇来晃去。老六的父亲伸着脖子,用略带嘶哑的声音抑扬顿挫唱了起来。我坐着小凳子,靠在母亲的腿上,一会望望老六的父亲,一会望望光棍,一会望望夜空中挂着的那个大月亮,还有眨着眼的星星。望着望着,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重,声音也越来越模糊。朦胧的月光下,徐徐的夜风中,伴着二胡和小鼓的演奏声,枕着母亲的腿,我安静地沉入了梦乡。
在没有电的年代,夜色简化了一切日常活动。记忆中,除了和一群孩子在村中的大路上或村外的麦场里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外,剩下的也就是听戏了。
乡村的冬夜是漫长的。成年人的娱乐活动少得可怜。去村东头的露天戏园子听戏,成了多数人选择的消遣方式。跟着大人来听戏的小孩并非我一个,戏园子门口的人很多,卖票的似乎并不很尽职,像我一般的小孩子,混在人群里,泥鳅一样钻了进去,他们吆喝一声也就算了。戏台子两角各有一个很大的汽灯,明晃晃的。台内左侧的帷幕后,几个有些年纪的人已经操着锣鼓家什忙乎起来,但并没有人表演。台下人们穿得鼓鼓的,随便坐在用石头撑起的木板上,唠着闲事:满戏园子里一片嘈杂。我总会往前挤,直到戏台子前,仰着头呆呆看着那几个人摆弄着锣鼓。锣鼓家什停下了,场子里的嘈杂声也渐渐小了。等锣鼓再响时,已经有人穿得花花绿绿的站在前台,咿咿呀呀地唱起来了。
依旧是听不懂,可觉得在这里听戏比在夏天的傍晚听老六他爹的戏热闹多了:能见到更多的如我一样的孩子,小马驹撒欢似的满戏园子追跑;能围着糖人摊子,借着罩子灯暗淡的光,看手艺人灵巧着捏着形态各异的糖人,吸弄吸弄鼻子,似乎还可以闻得到糖的甜味。偶而向母亲要几分钱,买一些大米团,在其他孩子眼巴巴的注视下,美美吃起来。
时间比流水还无情,打堰也围不住。当年穿着破开裆裤的小屁孩,一晃就人到中年。老六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六,老六的父亲和老光棍也早已做古,村东的戏园子更是了无痕迹。年轻的时候,每每以工作繁忙为借口,很少回老家。等想回老家时,老家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宅院了。太多太多的有关儿时的记忆,都随着十八年前父母的先后辞世而被封在了脑海的最深处。没了父母,哪还有老家?!
前几年的一个炎炎夏日,我骑车经过薛城的一个沿河公园时,便进去找个地儿小憩一会。恰逢一群中老年票友围在一个很大的亭子里,兴致勃勃地表演着戏曲,外围有不少人驻足观看。我喝着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唱,戏文好像是“断桥”,韵调好像是京剧。听着听着,竟有些自失起来,忘了自己的出行。一曲终了,围观者掌声起来,我才返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