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年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11:58 阅读(0)
十 年
■十 年
●方江红(甘肃)
要是还能有这样一盏清茗的相伴时光,要是还能有这样一次闲适的午后同行,要是有一个长得好像好像你的老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能让我脱口唤出一声:爸爸……
我多想做一场,这样的梦。
从没有对一个称呼,有过这般长久的想念,却再也无从叫起。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今天好冷,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我们给你带的衣服是否够你保暖,够你御寒。
想起二〇一〇年的平安夜,高楼山那场大雪,还有你出殡时纷飞的鹅毛。整整十年了,十年的生死两端,我只看见这人世的天地茫茫,却始终不知,你已栖身十年的黄泉怎样?
那天的高楼山,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有棵棵雪松在寂静的冰雪世界里,亭亭玉立。风,没有呼啸而来,只轻轻地将刺骨的冷冽,从车门的缝隙间,渗入我们的身体。如今想来,那座山,当时一定是预料到了什么,知道了一点什么吧。散落在山间的瓦檐农舍,都像是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平静且安稳地沉睡着。我在寒冷中,想象着那些屋子里的浓情与暖意。
你被裹在一堆衣服里,沉默不语,任车窗外天寒地冻,白雪茫茫,任你身边的儿女,内心如何悲伤。你仿佛正在适应这世界与你的渐渐疏离,直到最后脱离所有的关系。我在后座上悄悄地看你,你孱弱的像个婴儿,我忽然怀疑起幼时被你扛在肩头、背在背上去看露天电影的往事。
爸爸,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些曾经,都是真的吗?
车轮在公路的冰凌上艰难前行,我是一个多么留恋风景的人啊,可那天,我多么渴望有一抹亮丽的红,可以划开茫茫天地,让车轮走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多么渴望,有一条红色的溪流,能够顺畅地流进那副苍白的身体,让那身体慢慢红润起来,温暖起来。然而,目力所及的全都是白,炫目的白,焦虑的白,凄惨的白,就像是,和你皮肤一样的白……
那之前,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你的皮肤竟可以那样的白。那样的白,白得令我惊慌,令我颤栗。
自此,十年间,每逢平安夜,于我,都成了一场红与白的冲撞,血和雪的较量。
平安夜,没有为你带来平安,你就从那天开始准备离去的行囊,而我分明看见了,你行囊里装着的,满是对这人间的如许牵挂,如许留恋。爸爸,你知道吗?你藏在眉宇间对我们的每一分不舍,都在我的眼里。你的沉默,其实,我一直都是看得懂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用语言去慰藉你对生命的绝望。
七天,是一个多么短暂又急促的时间,可是你,只用了七天,就让世界在你脑中历经七十多年积累起来的万象一点一点地消失,让你将我们一个一个地忘记。
看着你的照片,任思绪飘回到十年前。在你所剩无几的生命面前,我曾怎样用眼睛、用耳朵,用我全部的悲伤,陪着你一起挣扎。我曾怎样祈求死神放过你,又怎样祈求死神快点带走你。我想起曾怎样目睹你在我眼前那么痛苦,那么死亡般的没有生命质量的活着。我想起你的每一声呻吟,都像是扎进我心头一根根尖利的刺,你疼痛难当,我也疼痛难当。想起你那些无助衰竭的一幕一幕,那些心如刀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