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雨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6 08:31 阅读(0)
家乡的雨
四川武胜 | 邱 容
夜,窗外一片混沌,一阵哗哗的雨声传来,我被惊醒,一时睡意全无,不禁想起百里之外、30年前家乡的雨。
家乡的雨是温热的,柔软的。
童年,冬日,屋外下雨,屋内生火炉,我们准时围坐在大娘家的火炉旁,等哥哥们用刀偷偷切下一小截挂在火炉上熏烤的腊肠,用小木棒穿了烤热,你一口我一口地偷吃。遇上农闲,妈妈装来半升糯包谷,喊一声“渐儿(哥哥的乳名)烧火了”我们兄妹跑得打扑爬,都抢着烧火。待妈妈点了火,哥就用火钩往灶里添柴,我则在一旁帮抓稻草,递到哥哥手上。可火还是燃一阵熄一阵,妈妈不得不一次次停止翻炒,蹲下身来,帮我们把灰扒开、拍紧、添柴、吹燃,包谷在锅里噼里啪啦地爆炸,火焰映红我们兄妹的笑脸,屋外的雨变得温暖、香甜。包谷子炒好了,爆开成一朵朵小花,但不能马上吃,妈妈还要给他们用糖精水“发汗”,可我们总是等不到那一刻,一次次悄悄掀开帕子,偷抓两颗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被烫得又跳脚又哈气,也舍不得吐出来。
雨天去上学也是有趣的。打一把破旧的布伞,或者被大人扣上一顶大的出奇的斗笠,雨就飘到脸上、身上,或从头顶钻下,但都轻飘飘、软棉棉的,跑到脖子里还凉丝丝、痒酥酥的。几个男生走要在一起,嘲笑谁的伞更破、笠更漏。三三两两 女生挤在一把伞下、一顶笠中,倒霉的被挤进路边的水田里,挂满泥水一脸狼狈,虽然明知她回家免不了一顿骂,大家还是忍不住开怀大笑。
比雨更软的是脚下厚厚的稻草垫。雨靴是大人的,黑色,一个补丁连着另一个补丁,虽破犹荣。每个雨天,妈妈就在灶门口扒拉出成色簇新又干燥的稻草来,仔细地用大铁剪子剪掉扎手的稻穗和稍硬的稻草根,只留中间最软、最平滑的梗杆儿,往雨靴里塞一把又一把,像辅一张床。长大后读过安徒生童话,我常想,这比豌豆公主的待遇还好!没穿袜子的小脚塞进去,又暖和又宽松,脚板心儿踩在稻梗上,像有谁在按摩似的,穿上这样的雨靴“咚咚咚”神气地往水里踩去,那份自豪不逊于超模的十厘米高跟。
家乡的雨是忙碌的,快乐的。
秋日,雷阵雨轰轰隆隆炸在头顶,我们一群伙伴是不怕的:阵雨之前会刮一阵大风,我们得趁风去小树林拾柴火。呼呼的风声,像是冲锋号,我们兴奋地跑在风中,头发、衣服都被掀起扯向身后,我们顾不上这些,逆风前行,逆风寻找,直到又干又壮实的树枝被我们成捆的抱在胸前。有时我们也顺风拾柴,风推起我们小小的身体,我们身不由己、跌跌撞撞行走在小树林里,看见平日神气活现扎手的倒刺草被风吹趴在地上,看见高大的泡桐树飘下金黄的叶子,我们总会看呆,竹林又发出呜呜的哭声,天更暗了,雨点快乐地落下来,我们抱起树枝,跟来时一样兴奋着,喊到“快跑呀!”
刚从地里赶回来身上更湿的妈妈,会拿出家里柔柔的毛巾,一边为我擦头发一边责怪“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淋湿了要长虱子,要搞凉(感冒)”奇怪的是,从小到大我都没长过虱子,也没因淋湿而感冒。
再大一点,我们就要“抢偏冲”(变天了抢收粮食)了。妈妈顾不上我们,一边往集体的坝上冲,一边喊“抢偏冲了!”听到的人忙扔了手上的活计,一路跟来。大家抓起大扫把扫,拿大撮箕撮,用谷耙推,不分你我,一律从坝上最边上的谷子抢收。一次,暴雨来得又快又大,我家的谷子因为最后一个抢收,几乎都被冲到了坝下的土里,妈妈一边在雨里捧谷子,一边心疼地流泪,我们兄妹也帮着在雨里捧。二娘一把把我和哥哥拉进装粮的小屋,又从自家箩兜里撮出俩大撮谷子,倒进我们家的空箩兜里,其他的叔伯婶婶也往我们家箩兜里倒谷子,妈妈转过身,看到了满满一箩兜谷子,眼泪跟外面的暴雨似的,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