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杂记

 

老家，多年没回去了。想起老家的老房子，许多陈旧的记忆一涌而出。

 

 

 

老房子沿河而建。那时，家家户户去河里挑水、洗菜、洗衣服。因为超生，父母丢了工作，他们为一家人的生计奔波，无暇顾及我们。上小学四年级的我，经常去河里洗衣服、洗菜；上五年级的哥哥，经常去河里挑水，供一家人吃喝洗漱。

 

一次，不谙世事的我，在中午时分穿着拖鞋去河边洗菜，我拾级而下，下面几层的石阶长年累月的浸泡在水中，上面爬满密密麻麻细细的青苔，我本能踩上去，脚底一滑，掉进河里，幸运的是我抓住旁边的树根。当时正处于汛期，又是正午，河边没人，在我无望准备放弃的时候，来了一个挑水的男子，他伸出扁担，把浑身湿透的我拉上来。回到家，因为怕家人担心，我悄悄换下湿衣服，没有声张。第二天，哥哥去挑水，我清清楚楚记得：出门前，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我拽着哥哥的担水桶，心有余悸地说：“哥，不要去，我昨天滑到河里了。”他轻松地说：“没事，缸里没水了，中午奶奶还要做饭呢。”不到十分钟，有人到我家报信：“你哥掉到河里了。”我的眼泪刷得一下掉下来，后悔自己没有阻止住他。然后，我看到父亲被人架回来，他撕心裂肺地哭喊，至今依然不会忘记。

 

老房子有前后院，我和奶奶住前院，父母和弟弟住后院。自从哥哥去世之后，父亲每每外出，母亲会让我去后院陪她。依然记得：母亲总是半夜惊醒，然后靠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最后掩面而泣。

 

 

 

因为哥哥的离世，父母把老房子卖掉，用做生意挣的钱盖了一大片房子，余剩的钱，用来供应我和弟弟上学。当我和弟弟考上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工作、结婚、生子，我们回老家的日子屈指可数。那时，父母给我们带孩子，经常不在老家，奶奶年龄大了，腿脚不灵便，只有她坚守老家。奶奶幼年裹小脚，稍年长些，被送当童养媳，然后离婚，后来长孙、长女离开人世。她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内敛静默不争短长，常常呆坐在门前，一坐半天，感觉她就像《雷雨》中的繁漪孤独而寂寞，靠回忆渡过日常。

 

她的苦，不说，我懂。上大学的时候，我用打工挣的钱，给她买松软的蛋糕，舒适的鞋子，好看的衣服；参加工作后，我给她买戒指耳环。她对我什么都舍得，去世前，把从来没取下的镯子给我，我又戴在她的手腕上，只希望她到那个世界不要再活得这么苦。她常常站在来来往往车辆的路口，呆呆地朝着我回家和离开家的路口守望，不肯回去。想起梁实秋美到极致的句子：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去接你。而我的奶奶，无论多大风多大雨，她都会为我迎来送往。

如今，因为父母长年不在家，把一部分房子租给两家租客看门，留三间堂屋空着。开门，进屋，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多年不见阳光和通风的陈腐味道，地上、桌上、沙发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灰尘，伸手拂去，满屋尘埃飞扬，呛得人透不过气。

 

物是人非，往昔时光不在。岁月无情，带走许多东西，留下太多的记忆和回不去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