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走出大山的女人

 

玲燕终于又踏上这片让她又爱又恨的土地。她含泪站在村口，眼神急切地逡巡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村落。

 

十八年前，刚为人母的玲燕，抱着5个月大的儿子，紧跟在驮满行李的丈夫身后，村口大槐树下纳凉的人群惊奇地看着载着大包小包的小两口。

 

有人问：“去哪儿呀？”

玲燕说：“下忻州呀！”

“这锅碗瓢勺的，是不回来了？”

“嗯”，玲燕回应着。

“不回来了？穷得叮当响，我看你们过不了几天准灰溜溜地回来！”不知谁这么说了一句，“哄”地一声，嘲弄的笑声从人群里传来。

 

玲燕的脸上瞬间腾起两朵火烧云，火辣辣地痛到心里，禁不住泪花浮出，她使劲咬咬牙，硬生生把它们逼了回去。

 

 

 

玲燕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户人家，老实巴交的父母只知低头劳作，一年辛苦下来，也只能勉强维持5口之家的温饱，如果再要负担他们姐弟3人的学习费用，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尽管玲燕天资聪颖，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雄踞班里第一名的宝座，是村子里人人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但家里拮据的经济状况，以及父母那种“女孩子会写自己名字就可以了”的陈旧思想，还是让玲燕在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

 

直到今天，玲燕回忆起她上学的时光，眼里还闪烁着幸福的光彩。她说，那时班里有一位女生学习有点跟不上，女生的妈妈就每天买了好吃的，让闺女把玲燕带回家，在玲燕给她闺女补习完功课后，把好吃的奖励给玲燕。玲燕说：“那时小，家里穷，没见过什么好吃的，能在人家那里受到尊重，吃到好吃的，就觉得好幸福！”

 

在家务农的玲燕，秀气苗条，不断有媒婆上门提亲，其中不乏家里有矿的富家子弟，但玲燕偏偏看上一个在北京卫戍区当兵的小伙子。小伙子虽然家境也不富裕，但高大英俊，见多识广，玲燕与他一见如故。两人鸿雁传书近半年，在小伙子复原回乡后就顺理成章地把婚事儿办了。

 

 

 

玲燕的父母淳朴厚道，明知小伙子家庭不富裕，但看见闺女喜欢，他们也就满心欢喜地认可了这个未来的女婿。玲燕说，他俩的结合，当年在村里算一件比较轰动的事件了。玲燕在村里算是人尖儿，人不仅聪明，还漂亮，是乡亲们心里的仙女儿，现在却这么简单草率地嫁给了穷小子，啧啧！实在有点儿可惜！于是怀有酸葡萄心理的人私下里议论纷纷：玲燕的智商也就那样吧，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聪明！

 

玲燕生性好强，别人越说她没嫁给好人家，她越要给自己争口气。她暗下决心，一定要靠自己的双手挣出好生活！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天过去，玲燕做了母亲。孩子的降临带给她许多欢乐，也带给她许多为人母的忧虑。玲燕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孩子，将来也许会和她一样待在这个穷山恶水的小村庄里一辈子，玲燕的心就疼得都要碎了。她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让我的孩子到大城市里生活！”在孩子5个月大时，被“要离开”的想法折磨得焦躁不安的玲燕，终于鼓起勇气和丈夫说起自己想去忻州闯一闯的想法，见过世面的丈夫与她一拍即合，他们耐心地做通了双方父母的工作，于是说走就走，收拾行装，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说实话，当时玲燕是带着一肚子的向往和渴望来到忻州的。但向往归向往，故乡毕竟是生养自己的地方，人不亲，土还亲哩，可是一旦离开养育自己的故乡，就会变成一个异乡人！忻州，这个陌生的地方，虽然承载着玲燕的梦想，但初来乍到，一切都得从零开始，尤其那种与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如洪水般蔓延在玲燕四周，竟令她有些惶惑不安。除此之外，还有一道要命的关卡——语言关，横亘在玲燕面前。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只不过从县里到了市里，又没出国，何至于语言不通呢？但对于一个最远只到过县城的农家女子来说，忻州话何尝不是一种从未听过的“外国话”呢？为尽快融入当地人的生活，玲燕硬着头皮寻找一切机会与房东大姐或邻居们聊天。虽然聊天时，连比划带说、鸡同鸭讲的状态看起来有点儿滑稽，但彼此哈哈大笑过后，却让玲燕收获到真诚的友谊。渐渐地，玲燕不仅能与当地人无障碍地交流，甚至可以老练地和小商小贩讨价还价。生活渐渐走上正轨，但玲燕还是隐隐不安，丈夫为了尽快扭转家里的经济状况，不畏辛苦地跑起了长途运输，经常一出车就是十天半月，收入虽然不错，可毕竟是打工的，若这个家仅靠他一个人的收入，距离实现他俩的梦想还相当遥远。每当她想起当初乡亲们对自己的取笑时，一种危机感便让她坐不住了。不行！不能让乡亲们笑话，我得挣钱！玲燕拿定了主意，随后她把父母接到身边帮她照顾孩子，自己则一转身投入到打工的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