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大涝坝(散文)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5 05:57 阅读(0)
故乡的大涝坝(散文)
文/魏天科
我心中始终明亮着一面镜子,那就是故乡村头的大涝坝!
故乡叫“尖山村”,是甘肃祁连山脚的一个穷僻小村庄,因村北有一座又高又尖的山而得名。尖山往南不远处洞开着一眼水井,是全村人唯一的吃水之源,顺着井修一截不长的暗渠,溢淌的井水日夜积畜,便有了大涝坝。
因山有水,因水挖井,因井筑坝,井坝养人,这就是故乡的生态构成。
大涝坝其实不大,顶多也就800多平米,但由于村庄干旱缺水,不通公路,靠天吃饭,大涝坝就是最张扬最豪气的水,就是视水如命的老乡们心中的江河湖海。
三十年前,也就是我当兵去新疆守防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穷困的故乡迎来了重要转变。那时,刚刚实行包产到户政策,土地自种自收,以往吃不饱穿不暖的懒洋洋的老乡们热情高涨,开荒养畜,勤劳改命,很快解决了温饱。大涝坝正是这一变化的滋养者、保障者。
那一汪明晃晃、亮闪闪的水呀,就是家乡人和牲畜的生命共依,灵魂所系。
平日里,大涝坝就那么平展展地躺着,晴天泛蓝,阴天泛白,风来起波,雨临溅花,变换着属于自己的表情。相对于周围错落的土院泥屋和荒秃山包而言,她就是一只清亮的眼,默默地观察着村庄生息,吐纳着这一方土地的潜畜活力。只有在三种时候,大涝坝才彰显她的辉煌与不凡。
那就是晚时、满时和闲时。
晚时,大涝坝是壮观的饮场。故乡近千户人家养着的万头牛羊骡马,每晚都在大涝坝饮水,那无比嚷乱和欢腾的场面至今难忘。尤其是夏秋时节,吃饱了青草或劳役了一天的牲畜们,都需要一场豪饮。每天太阳快落山时,牲畜们便从四面八方的沟叉口涌向大涝坝,一群接一群,一波接一波, 清静的大涝坝一下子拥挤不堪。大畜们在坝中,小畜们在坝边,一个个满口狂饮,混乱中人们互相争先,牲畜们互相穿群踩踏,喜笑声,叫骂声,畜鸣声交织一起,热闹非凡。直到太阳完全落山,牲畜们全都喝足了,一个个颠着滚圆的大肚子归圈,大涝坝才逐渐恢复平静,与村子一起安入梦乡。
满时,大涝坝是泄灌的欢畅。故乡有三个生产队,每个队都有一个大菜园,种着各种蔬菜,轮流靠大涝坝浇灌。由于大涝坝只靠溢淌的一小股井水积水,每二十天左右才能积满,一个生产队一年最多浇两次水。因此,每到浇水时就跟过节一样。轮到哪个队浇水,队长就动员老乡们早早忙活起来,开坝的,整渠的,巡渠的,修埂的,仔细分工。浇水时,大家欢喜地认真负责,默契配合,生怕出一点闪失浪费一滴水。看着坝水汩汩地淌进菜地,菜园很快生机勃勃,翠绿欲滴,人人异常兴奋,仿佛那水也浇到了自己干渴的心底。因为大家都知道,浇水过后,很快就会分到吃到一茬鲜嫩的绿菜,对于一年啃干馒头吃白水面条的老乡们而言,那是多么奢侈地享受呀。
闲时,大涝坝是游乐的玩场。除了水的物质利用,大涝坝对于老乡们的精神滋养也是无所替代。农闲时间,孩子们在水里嬉戏,捞泥巴,打水仗,捉旱娃;大人们则三三两两坐在涝坝周围的土坎下、山包上,畅意闲聊,尽情吹牛,因为那一汪养眼的水,兴致总是很好。在极度干旱的故乡,除了偶尔的雨水之外,老乡们低头所见的除了一口井,能填满眼睛的就是大涝坝,就是这一汪水,让整个尘寂的故乡活了起来,亮了起来,爽了起来。看腻了黄土沙石的老乡们来到大涝坝,就是来到了海边,山风吹过,潮气拂面,心神俱爽,劳忙一天的身心会得到难得的抚慰。
然而时势流转,心境俱移。如今,国家实行脱贫政策,从本世纪初开始,老乡们陆续搬离故乡,迁到黄河灌区,过上了理想生活。去年,我再到故乡祭奠先人时,整个村子已人去地荒,房平井废,复归自然。惟有大涝坝还固执地蓄存着水,不甘地睁着那一汪深情地眼睛,打量着过往的风雨和日月,抑或是故乡最后的一面镜子,安静地明亮在所有游子心中,映照着这片土地曾经喧腾的生活,反射着远去的乡人们梦想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