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乡村歌手。一路行走，一路歌唱。

文/徐成文

 

 

 

父亲因脑溢血告别人世间。悲痛之余，我们在他的坟墓前竖立了石碑。碑文里，我们称其为“乡村歌手”。

 

父亲身前，时时歌声不断，嘹亮了我们整个乡村。

 

父亲在祖父母的宠爱下，一鼓作气读完了小学。因为家里再也拿不出供父亲上学的物资，父亲只好与中学挥手作别。听说父亲上学时成绩优异，大队的支部书记找上门来，说是村里几十个娃儿都到了读书年纪，就差一个老师带领他们学习。父亲就成了我们那个大队第一位人民教师。

 

做教师的父亲，深感责任重大，他承包了孩子们的所有学科——语文、算术（珠算）、音乐、美术、体育。音乐学科，于父亲算是陌生。莫说父亲对蝌蚪样的五线谱一无所知，就是1234567的简谱也比较吃力。于是，他晚上打着火把，到公社小学请教专业的音乐教师。凭着他的韧劲和天赋，一周下来，他不但学会了当时流行的一些歌曲，更是学会了简谱，知道怎样将一首歌曲唱到准确。

 

大队的学校里常常歌声不断，学生们在父亲的带领下，歌唱新中国，歌唱共产党。父亲还像那些歌唱家一般，每天清晨，总是在乡村的空旷里，“咿——咿——咿——嘛——嘛——嘛——”地练声，引得周围的邻居以为父亲患了精神病。

 

记忆中，乡村的婚礼简单而纯朴。结婚那天的晚上，是需要闹新房的。简单的跪拜仪式后，闹新房的主题很快到来——送亲方与迎亲方互相唱歌，一方唱罢一方起。双方一直唱下去，哪方唱不出歌了，闹新房就算结束。为了自己这方唱歌不败下阵来，送亲方在选择送亲人员时，除了考虑与自己家的亲疏关系，还要考虑能否会唱歌。男方则不必担忧，客人众多，会唱歌的客人一定不少。所以，多数时候，男方总是在这场对歌中取胜。父亲是大队的教师，很多要结婚的人家，总是来邀请父亲前去做客，以便闹新房那天，父亲代表男方唱歌。那次我一个远房舅舅结婚，和父亲坐在木梯子上，我却睡意浓烈，居然酣睡起来。父亲推醒我，他要开始唱歌了。我还没有在正式场合听过父亲唱歌呢。只见父亲不紧不缓，呷一口热茶，算是润润嗓子。他站立起来，手做喇叭状，连续唱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唱毕，整个院子掌声不绝，就连送亲的几个面容姣好歌声甜美的妹子也俯首称臣。

 

几段歌声，让父亲声名大噪。于是，大家给他取了绰号“乡村歌手”。对于大家送来的这个特殊“礼物”，父亲欣然接受，屁颠颠地享受着。

 

 

 

改革开放后，“公社”更名为“乡（镇）”，大队更名为“村”。因父亲打得一手好算盘，村里就不再安排父亲教书，做村里的专业会计。那时候，国家出台了“三大基本国策”——计划生育、土地保护、环境保护。作为一名基层干部，有义务把党和国家的政策宣传到家家户户。那时候，抓计划生育是基层干部工作的重中之重。村里决定让父亲编撰一些老少皆宜的宣传计划生育政策的歌曲，并到各村民小组教会大家演唱。父亲算是村里的“土秀才”，他经过数次修改，终于写出了《十唱计划生育好》——一唱计划生育好，一个孩子是个宝；二唱计划生育好，乡村处处换新貌；三唱计划生育好，娃多母苦不讨好；四唱计划生育好，优生优育质量高；五唱计划生育好，生男生女一样好；六唱计划生育好，政府为我来养老；七唱计划生育好，宏伟蓝图众人描；八唱计划生育好，幸福生活越美好；九唱计划生育好，避孕措施要记牢；十唱计划生育好，为人惠己真是好。父亲将《十唱计划生育好》，谱写成简单易唱的曲调，先自己试着唱，然后到各村民小组组织大家演唱。在父亲等村组干部的宣传下，我们村“三大国策”执行到位，多次受到上级领导的赞誉。有年国庆节，乡里举行“庆国庆文艺汇演”活动，要求每个村推荐一个节目。我们村就推举父亲前去参加。父亲没有唱那些流行的乐曲，依然上台演唱了他的《十唱计划生育好》。演唱完毕，整个礼堂掌声雷动，大家都夸奖父亲，不但算盘打得流利，歌也唱得不错，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