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粮河的一隅

文/李耀祖

        

 

 

我跟着运粮河长大，跟着运粮河生活，它那流动的躯体是我身体内狂热的血液，在每一个暗淡无光的日子，总有它伴着我前行；我是运粮河的子孙，我的孩子也将成为运粮河的子孙，在无尽的日子里，那生生不息的河水的某一隅，将是我日夜生存的地方。

 

运粮河蜿蜒在华北大地的沙土地上，细腻的流沙伴随着无稳定的流水缓慢前行，像是唱着一首抒情歌，铿锵有力的声腔和温柔抒怀的情感比风霜雨露更加强烈，即便风刚刚吹过河水上面漂浮的泥土泡沫，那不停流动着的，也是我的希望所在。它的西边要比东边宽一些，所以西边的人家也比东边的人家要多一些，西边的沙土是运粮河的馈赠，是数不尽数的宝藏，是闪闪发光的太阳，是星星和月亮抛下华丽退去装饰的原始模样，农民们小心翼翼的接受这来之不易的资源，每天的生活依然是“带月荷锄归”，灵动的农具和粗糙的泥块共同构成了农民生活的全部，矮平的土坯房和上面的寥寥几根杂草是他们所爱恋的对象。有些时候，我竟分不清那些扰人的虫子和不知名的鸟叫是我妻儿的吱呀碎语还是河水中的奇妙声音，只是觉得，那自然所生长的万物都应该是美丽和漂亮的。当然，如果再有一条小河细密地穿过土地，我也会以热爱运粮河的名义去爱慕它，因为，我是运粮河一隅的一人，我的一切都属于这片运粮河。

 

东边的人家蜷曲在紧缩的土地，然而，他们并没有对此河的“不公平”来表示他们的不满，相反，反倒更加去珍惜。东边有一户人家的前面有几洼菜地，菜地上面密集着排列青色的食物，每天早上，那户人家的主人就用木桶抬几十斤的水去浇灌那片土地，如此往复，乐此不疲。更令人欣喜的是，那些土地上长得哪是菜，在月亮的回避下，那就是亮晶晶的金子，如果星星消失不见，那么它一定告别了月亮来到了这个地方。在那些可爱的人睡着的不经意间，变成农民梦里的财富，农民高兴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菜地还是菜地，此时，他们心里还是庆幸的，而且他们依然相信菜地里面始终存在金子，要么也不会每天晚上都来他们的梦境中叨扰。希望和幻想共存的每一天都是运粮河所赐予的。

 

 

 

东边和西边的人就像两排风吹不动的草，扎根在运粮河周围松散的沙地，在天空哭泣的时候便成为唯一的伤心者；在云朵走失的时候便成为唯一的忠诚者；在无数风吹过潇洒的夜晚，他们便会成为那为数不多的享乐者，在波光粼粼的水流中祈祷和祝福，在黄色水中亲吻深层的泥沙；如果运粮河可以穿过人们生命的长河，人们和着滔滔不绝的河水一起见证生命的伟大，和这水中花，井中月，一起去吟诵人生经历的起起伏伏，那么，当我的血液穿过这片伟大的河流中，那该是一种庄严，我对生命的理解就是运粮河穿越许多山川所来到的这一隅，可是，那河水流经的许多地方现在也许都长满了青苔和怀念……

 

就这样，我跟着运粮河度过了生命中的每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年过已久，春意盎然，回眸竟不觉得运粮河也跟着我们长大，我们长大，它衰老，之前的洪流猛水只是如小孩子的泪水罢了，可是，现在那枯竭的草地如是那心霜铺满的伤痕，桃花盛开的地方竟是那血涌如泉的痛处，如此的一番景象，再无昔日的可爱。可是，当我失落的时候那远处传来的鸟叫也在慰藉着我的情绪，原来，那些运粮河的水洗过的地方全部变成了生机盎然的春意，那运粮河的水刷过的地方全部变成了人们劳动的背景，只不过，再也不见当年运粮河的大气大势，流沙好像也喘了口气，一动不动像是结了冰……